《跌坠者之梦》：序章 此身之外的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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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此身之外的湖光

序章

此握以外的湖光

它一直在你的视线之中，足迹以外。

水草丰美，堤坝井然，落日浸染着湖光的色彩，群羊聚散无声。

当你从黄昏的教室里走开，不忘了用目光追逐操场上可能出现的远影，记得某个孟秋的遥望，夕阳和她闪耀的长发都显得很虚晃。

当你从纷乱的人群中走开，垂着头掩饰着你的恐慌，你会想起童年时代的夏夜，那些莫名其妙四面八方的风一起涌来，就像涌起了星星那样恍惚。

你都一直记得那片湖光，你知道它不可能存在，却望着它兴叹良久，你知道它是一个概念，一个尘世以外的梦想，在那里你目睹王朝的变换，目睹岁月的侵蚀，目睹英雄的迟暮，目睹圣贤的殉道，那是这个理想时代里仅存的卑微梦想，是从文明尽头返照而来的最后辉光，所有的一切都是它的倒影，是倒影本身的倒影，而正立的景物却早已朽亸，消失……

但你浑然忘记了它的虚幻，那些故事从你的内部直接展开，如果说午夜以后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梦幻，那么真正的梦幻反而无由分出，在那个梦幻里，你从窗口出发，在夜色里相遇了飞翔的巨鹰和独角兽，那些长着鳞片要求与少女交合的诡异生物，在中土世界中被称为麒麟。

你沿着风的路径慢慢行走，你听说那本书能够使你不感疲惫，而相信与否在两地分隔的信仰之中是重合的，马厩中出生的圣哲悄悄耳语说，我们是信仰者的阶梯，用一条鱼喂饱一个国家的牺牲者，那条鱼则是化作万物的毗湿奴之身，曾经从东方大陆化为云鸟起飞，羽翼波及苍梧的巨树，一路落向南方的尽头。

你点头听着，在云层之下你望到了一片荒芜的土地，风轻轻低语说，那是文明的一个又一个废墟，而不毁灭的文明是个谜语，是个巫术，那是狂热信仰的不断感染，是悔恨圣贤的临终诅咒……而你将会见证这一切，最起码是经历这一切，所有的痛苦都为了承受者而生，所有的经历都等待着一本书，这本书永远献给远游的少年和少年的远游，永远留给一代又一代爱上同一个不可得的少女的你，她乘着上升流中的巨兽向着远方飞去，你原地眺望，娶妻生子，多年以后，你的儿子将看到一样的她，明眸皓齿，笑靥如花，却依旧为此感到悔恨，感到欣慰。而那，就是少年的面貌。

第一章 牧群的终焉 第一节 色彩和无穷

没有边境的虚空，一切都只是色彩的混合和无穷的轻重分离，你止不住地跌坠下去，你看到祈愿的生成，它们有轻有重，它们从虚无中生成，继而在色彩中成型。

你身体沉重，因为其中包含着太多的现实，即使那是一个错误。

你坠入一片云雾中，在云中的影子里来回，那些破碎的镜子把周围映出了不同的景物，每一面镜子里都流动着一片广袤无尽头的土地，你抬眼上观，发现无数的镜子如同星辰般点亮了没有边境的虚空。

你在每一面镜子前照亮自己的影子，但你什么都得不到，土地仍然是土地，而你仍然是你。直到这个梦反反复复，从你记事开始一直反复到你的十六岁，一直反复到你把它作为了自己的一部分为止，在这其间的十三年中的每一天，在午睡，小憩，和长夜中，你从未失眠，你始终照着一面面锲而不舍的镜子，所照之镜不计其数，而最终，在你梦见了一瞬间无关于那个无穷的夜晚，你在一面荒芜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你看到了北部荒芜的群山，那里常年冰封，悄无声息。

你从洞穴里醒来，或者梦到了洞穴。

篝火的痕迹还没有消失，你把柴添进去，你看到了洞顶上那些繁复的壁画，证明了这里曾经有过一群巨大带毛的野兽，那些野兽用它们兢兢业业储存的能量存活，寒冬里它们蛰伏在地下，汲取植物的根茎，直到盛夏到来，雪线上升，它们把脂肪在内部的器官中燃烧，消耗过脂肪的皮肉变成了松弛的翼，它们吸入南部被阻挡在群山尽头的云雾，经过内燃的热源，从翼的各个空洞中喷出，漂浮在空中，喷出火焰，狩猎飞翔而过的群鸟。

绘画这些壁画的人都已经消失，或者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世，你听着洞穴里精灵的骚动声，这些不可见的存在正在喃喃低语，告诉你一场大雪将要到来。据说他们曾经是世世代代的王储，亡灵也将会聚集在先祖逝去的墓穴之中，冰封的北国已经消灭，先祖的土地无人可知，他们在翻越群山的道路上失去了方向

你望着山峰尽头那些暴雪将至的层云，惊讶于自己的冷静。

因为你知道他会到来。你捡起一块骨头，抚摸它上面精致的空洞，那就是无数内燃机存在的地方，你推断它是一块髌骨，或者其他什么骨头，反正你对于这种生物的构造一无所知，但你轻轻碾过它，却感觉到它其实是一种木头。木纹和孔洞都像是你所知的那个世界。

你继续向着洞**部探索，沿着一段漆黑崎岖的空洞爬行，甚至无法穿过其中最纤细的部分，等到你走过了最后的里程，空气突然不再压抑难以呼吸，有另一种明亮从内部发散出来，你明白了，那是一座王国的王座。

水晶的王座辉耀在中间的场地里，大殿大理石的阶梯通向下方漆黑的旋梯，一座需要龙来指引的王国，一座在山峦中隐藏的王国，一座在最狭窄处只能通过一个人的王国。

你望着那座水晶的寂寞王座，意识到那些亡灵并非迷失了自己的道路，而是因为锦衣玉食吃得太胖无法通过那个狭窄的空洞，因此无法归葬，永远被先祖抛弃，无法进入祖先的陵墓中。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望向那王座的铭文，你不认识那上面的字迹，字母文字的符号完全陌生，但你意识到那是两行不同的文字，或者你也见过更多的组合，那些如同拼图般互相契合的文字，那些不按照行列书写，而按照螺线书写的文字，或者先从左边起手，最后蛇形排列着的文字，都已经因为写作者不按规矩的书写而灭亡了。

你推测那两行字的意思是，贫穷和饥饿使你抛弃了这个国度，最终又因为贫穷和饥饿而返回。

那是因为如果不会因为饥饿，谁也无法穿过那个洞口。

但你忘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向往着远行的少年。你永远无法知道，这个王国里没有童年，在地下百年的梦中孕育出的苍白生命，一出生就已经白发垂垂，只有那些永远梦见朝阳，草地和苹果树的人，才能以少年的形式逃出。

你拔出了那把剑，那把往往由少年所带的剑刃，那把长度只有小臂长的短剑晶莹剔透，完全就是冰霜的模样。

你是穷途末路的盗墓者，也是向往无穷的少年。

你望着王座之下哪些苍白的梦，已经灭亡的王国中依旧陈腐着未知的气味，你把剑刃握紧，再次爬出了洞穴，在望见篝火的一瞬间所有的亡灵都向你朝拜，你于是明白了，明白这些王储都只是同一个人反反复复的梦的产物，而那个王国也只是一个梦幻，一个由饥饿和死亡带来的梦幻。

淡蓝色的亡灵在你眼前消失，暴雪无计可施地涌进了洞内，篝火迅速熄灭，你想要重新爬进洞口，却发现洞口已经被冰雪封禁，如果你胆敢在刚才再踏进一步，你将永远沉沦在你的梦幻里。

你重新退了出来，感觉到低温在将自己冰封，你本能地举起了剑。那柄剑在昏沉动荡，霜雪横流的洞内爆发出蓝色的光芒。

你随着那把剑的强光高声吟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北望群山

南接大荒

王孙无归

我心怏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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