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十二策》——明教笔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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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曹恒入楚

长长的官道上，长长的车队打着“吴”字旗号，却是楚国丞相吴彬林家的商队。楚国自从丞相入楚以来，就开始和中原五国通商。然而楚地艰险，单凭一家车队却是收效甚微，于是楚国便开始涌现出了不少的商队，而五国商人也是看好楚国人第一次变法之后强大的购买力，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商号竟然就如是雨后春笋一般不断的涌现了出来。不过要论这最有威望的一家商号自然还要属这丞相一家的了。一来是因为出于对于楚人对于这位不辞万里来到楚国的变法名将的尊崇，二来也是因为在这个商队里只要交了足够的过路费和赋税绝不会有任何人来为难你。三来这是丞相家的商队，能进入这里自然也是一种自身实力和财力的象征，而正是这种尊敬，却是地位素来低下的商人所最渴望的。

而就在一辆寻常的马车上，一个黄衣士子却是正在捧着一本《陌子》苦读。此人便是陌子首徒，也就是被楚王原特意请到楚国为政的曹恒。

“楚国穷困久矣，现在丞相欲领大将军之职，自觉再无精力与才力于国政之上，这才让人将先生从稷下学宫中请来，先生不会怪罪吧。”

曹恒抬头一看，却是一路上对他的衣食住行照顾有加的庞博。此人虽然面相精瘦，可是言语之中却又极为精悍，以曹恒的眼力自是一眼看出此人的不凡，后来经过询问才知道此人原来是楚国太史，不由宠辱若惊。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拱手作揖道：“小子能得太史大人相迎已是宠辱若惊，焉求他哉？何况有如此行具能让曹恒静心读书，如此曹恒已是感激不尽，岂能怪罪于先生？”

“先生大才，博自不如也，况且先生欲承吴公之大业于楚国，先生当得此礼。”庞博爽朗一笑道，这些天他与曹恒多有辩论，结果却是败多胜少。以他楚国第一辩才的身份，自然对这曹恒是钦配不已。更何况此人乃是天下赫赫大名的陌子门下首徒，其治国之才自然不言而喻。

“太史大人谬赞了。”曹恒拱手笑道。

“敢问先生此次入楚，首要之目标在于什么？”

“强楚，兴楚，定楚，霸楚。”

寥寥数字，一种强大的自信从他的身上涌现出来，庞博不由追问道：“楚国之病，由来已久，便是丞相也不敢直掠其锋，先生何来自信？”

“依法治国，以人为本。”

“依何法？以何人？”

“自是依我与吴丞相所颁新法，以楚国之大多数民众之人。”

“若有人不依，将奈何？”

“依法而制，求同存异。”

庞博听完此言，纵是以他早有准备却也还是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就又重新镇静下来，再次问道：“先生可是要动摇楚国之根本？”

“根本？”曹恒却是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天大笑起来，又道，“何谓楚国之根本？于恒看来，楚国西北有强秦僻壤，东部又复有五国在侧，楚国之根本，在于生存，在于强大。如若国将不国，谈何跟本？”

曹恒顿了一顿，正色道：“是以我一孔之见，楚国之根本与别国不同，不在军，不在权，不在贵，而在民。是以贵国丞相第一步变法便是与五国通商，使得民有所求，而不再是过去的山野村妇。只有这样，让楚国民众知道了中原的富庶才能激发他们对于征服的热情，而不是白白的坐拥了这大好河山。民强则兵利，兵利则国强，国强则可霸于天下。反之，国恒亡。如若楚王也是如太史一般的想法，那么曹恒的楚国之旅也便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多言无益，楚国必亡。”

曹恒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几乎将庞博在这炎炎夏日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没有想到这曹恒竟然如此字字珠玑，连忙做了一个大揖，恭敬的请求道：“请先生授我以救国之良策！”

“再说吧，我还没有见过楚国的真实情况，一切都有待斟酌。”一次性的说了这么多，曹恒也感觉有些累了，连连摆手道。

“先生还请好生歇息，明日至楚国，我王必会出城而迎。”

“楚王若无治国之意，再多的虚礼也是枉然。”曹恒向来厌烦这种大礼，于是不耐烦的道，“我还要整理明日面君的说辞，就不送太史了。”

庞博下了马车，却是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些好奇：如此大志，不是疯子便是天才。曹恒啊曹恒，真不知道你究竟是真有大才还是只会泛泛而谈。

看来这楚国要变天了。

次日午时——

足以六马并驰的官道上，楚王闵原垂手而立，站在他身边的则是楚国现任丞相吴彬林和楚国上大夫莆田君。

“王上，昨日马车已经到了墨关，今日这个时辰也快到了。”站在楚王身后的一个内侍为楚王披上了一件大髦，关切到，“要不王上先行后退，此地有丞相与上大夫在就已经足矣。”

“以先生大才安能不以此等大礼敬之？小人之见也。”楚王脱下了大髦，训斥了一下内侍，便又恭恭敬敬的站在路旁。

“我王如此惜才，何愁天下不定！”一旁的莆田君见到这幅情景不由长叹道。

“我王固然惜才，然而曹恒他当得起如此礼遇。”一旁的吴彬林则是冷冷的回到，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怒，根本看不出半点感情波动。

“那本君就拭目以待了。”

“来了，来了！”

正当两人争论之时，却见远处扬起了滚滚烟尘，“吴”字大旗飘扬，不过却是只剩下一车一马。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楚国太史令庞博。

“微臣庞博，见过我王。”庞博待走近了却是急忙下马向着楚王一拱手，恭敬道。

与之相反的，却是马车之上的一动也不动的曹恒。庞博看的都急的不行了：这个蠢材，看着挺聪明，却也只是笨蛋一个，竟连敬君都不懂，当真还在等人去请他吗？

第二章 廷对变法

“不知楚王以为该当如何变法？”

在偌大的楚国皇宫上，一身黄袍的曹恒作了一辑。楚国尚黄，因为楚国早期被其他六国所排斥，而且又是自立为王，自然也就没有了所谓的天命所属。作为一个外来种族，楚国于是也就干脆宣称自己是黄帝后裔，于是便以土为天命，号称黄楚，服色也就自然以黄为主。

“先生以为如何？”楚王反而是将这个皮球又踢了回来。

“王道之始，仁之始也，若墨守成规，小国寡民，是人人皆可为兵，使天下皆可为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即为此意。多道之至，则不征不伐而天下皆定。失道之至，则虽意欲征伐，岂可得哉?楚王以为如何？”

“先生所言甚是。然天下已乱，行王道，伐不义，虽国强民顺而岂可王于天下？”楚王皱了皱眉头，道。心中对于曹恒的能力却是已经有了一些不耐。

“那我王以为如何？”

“先生以为我楚国可王乎？”

楚王的身体一下子就坐直了，而这满朝文武也都在一瞬间就全部警张起来。自从战国开始，称王已经不是那么敏感的话题了，可是能像楚王这样能够在朝堂之上这么正式的地方提出这件事这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楚王到底是不是有意而为。

“仅仅是称王而已么？”

“那先生以为？”

“楚王不是想要天下么？”曹恒微微一笑，道。

楚王先是愣了一会，随后竟是不顾满朝文武的放声大笑起来：“知我者，曹恒也。”

“不过楚国现在虽然想要称霸是足够了，可若是想要天下，可还差些火候。”曹恒却是不顾扫了楚王的兴，直接冷冷的说道。

“先生果然和丞相所说的相差不多，不知先生有何法来强大楚国？若先生真有长策，闵原必以相位相待。”楚王原也不气恼，竟是开怀大笑。

“此乃我来时所整理的《楚法十二策》，请楚王查验。”曹恒微微一笑，随即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一册羊皮纸卷。立即便有内侍上前来接过这册羊皮纸卷，呈送给了楚王。楚王粗略的看过一遍之后，依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不过却是没有做任何评价，便吩咐内侍将这卷法令给廷下的满朝文武传阅。

毕竟这也是治国之长策，就算他是楚王也不能往下定论。还是要先待群臣们廷议过后再做定夺。

“哼哼，笑话，所有奴民尽然平等，尊卑何在？”却是楚国的太常令谭勇出言讥讽道。

“井田制乃是施行了上百年的祖制了，其实说变就变的？”大司农张吉朝也挺着他那大大的肚子遥遥晃晃的反驳。

“青楼烟花之地也要征税？敢问先生，何人去征税？是不是交不起税就只有肉偿了？”这是借着吴彬林的通商制度发家的司商长王一然，虽然是个连封地都没有的新晋贵族，不过手里却是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也是楚国少有的实力派贵族了。

“取消世袭贵族，楚王也是世袭贵族，难道你也要将他也一并取消了么？”太傅杜玉是曾经的蜀王，只不过后来对楚庄王称臣，后来干脆就领了蜀地作为自己的封地，与楚国原本的王，谭，张，李四大氏族合称为楚国的五家之臣。

“诸位一下子提出了这么多的问题，要在下如何解决呢？”曹恒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

“你们先听曹先生作何打算再说吧。”楚王的面色平静如水，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波动。不过曹恒确实在心底暗暗的惊讶于这个楚王的城府之深。于是也就不再犹豫，上前两步，一拱手，道。

“楚国地方千里，占有大半个华夏，中原之国能有几个能够比得上？楚国臣民超过千万，而楚国之登记在册的国民则是不足七百万，至于战时用兵，则各族都各自为战，使楚国之兵不足十万。而反观中原诸国，抵不过百里者，民不过百万者且有数万之兵，至于燕，齐，秦，晋这四个大国，更是少则十万，多则二十万，何也？民不得尽用而为奴，地不得归王而荒也。今日之楚国，虽有庄公之气象，却无霸主之威风。有天下之纵横，却无天下之实力。楚王以为，该当如何？”

“先生所言，皆乃我楚国自庄公以来数十年间不得称霸的根本厉害所在也！”楚王坐在高大的龙椅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然先生之变法未免太过机坏壮烈了吧？楚国根基，皆在他等氏族也，轻易取缔，不要说是他们，就连本王也有点舍不得呢。”

“我王所言甚是，楚国坐拥六百年基业稳如泰山，今日变法，安置祸福？且墨守成规，安知楚国不可王于天下？”莆田君见楚王的语气似有松动，连忙看了一眼仍然在自己身边安之若素的吴彬林，随后也就上前两步，道。

“丞相以为如何？”楚王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丞相，随意地问了一句。

“臣也以为我王和列位臣工所言甚是，楚国的数百年基业之法，岂是说变就能变的？”吴彬林竟是一反常态的反对了变法，这一下子就让原本激动的变法派一下子就焉了下来。因为楚国的变法派的领袖就是这个鼎鼎大名的丞相，除此之外，便是以春申君王朗为首的王派。而春申君在朝堂之上却只是一个丛司马的官职，是大司农的属官之一，因而更没有太大的话语权。都是一个个记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庞博，你就先把曹先生送到驿馆去吧，让他再好好休息一下。”楚王好像是已经很疲倦了一样，招了招手，让庞博送他回去。

“先生，请。”庞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引者曹恒下了大殿。

“大人，您看今天楚王这是？”曹恒对于楚王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弄不明白，于是便向身边的庞博小声询问道。难不成楚王也和当年的魏惠王一样，敬贤而不用贤？

“先生之言，我王自然是同意，可先生在如此场合将此等大事托盘而出，我王不得不为了先生的安全考虑啊，变法之事，本就涉及到了楚国太多厉害关系，楚王要是不先让先生下来，只怕先生今天是走不出这个大殿了。”庞博亦是小声的低语道，他虽然是太史令，可是没有爵位和封地，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也就能够略高于几个内侍而已，自是不敢得罪其他人。但最后他还是紧紧的握住了曹恒的手，道：“先生放心，明日我王一定会邀先生进宫密谈。”

“倒是枉费楚王的一片苦心了，我陌上学宫子弟可还是第一次廷议之时就被请下殿了，回去定然又少不了师尊的一阵唠叨，”曹恒有些苦笑的达到。

“老陌子高义，一定会理解的。”

说罢，两人就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一辆四驾马车，吩咐送到楚国的驿馆，两人也就分开了

曹恒眯着眼睛靠在了车上，不断的思索着今天的得失：楚王一定是有心变法的，可我今日在百官面前将整个变法大计和盘托出，这无疑是将丞相和楚王以及整个变法派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而楚国与别国不同。楚国的大都份力量都在氏族的手里，变法派的力量也都还很弱。如果在这时就触及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而如此一来，情况也就变得极为复杂了。

他揉了揉眉头，苦恼的想到：这变法，怕是比我预料的要更加难以进行啊！

“先生，楚国驿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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