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清寒》——夏少侠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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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白衣少女（1）

蜀中的山路，越发的难走了。

时值腊月，风冷气寒，一旁的草木早被吹得“瑟瑟发抖”，广阔的群山中竟听不到一丁点杂音。

也许是风声盖过了一切。

好在没有下雨，不然这陡峭湿滑的山路，可就成了那寸步难行的鬼门关。

“哎哟！不好！”

“怎么了？你瞧你那样，一惊一乍的，大白天吓鬼么？”

先说话的是个衣衫褴褛的瘦乞丐，只见他疑神疑鬼的往周围打量了一圈，见没人才低着头与自己同行的白面书生说道：“老许啊，我看你这十来年江湖算是白趟了，你仔细瞧瞧这是什么地界！”

“奇峰林立，路如天险，看这云的位置，怕是已到了川中要害绝命峰。”老许依旧不解的问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

瘦乞丐往手心哈了口气，不知是冷还是怕，声音竟有些颤抖。

“绝命峰，天狼盟……”

“财掠空，血飘红！”老许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呆呆地道，“天狼盟做事向来心狠手辣不留活口，我们为何还要走这条鬼门关！”

瘦乞丐叹了口气，摸了摸怀里的物事，苦笑道：“你瞧瞧这来往的行人，若有第二条路，谁还愿意冒着性命从这里过去……”

“那凭我二人手上的……”

“打住！”，瘦乞丐沾满污泥的手掌轻轻一举，接着说道，“咱哥俩这些皮毛功夫，这天狼盟随便一个当家的，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打趴下！”

老许听罢，脸如死灰，颤声道：“是死是活便看咱哥俩的造化了！”

“老兄不必如此悲观，如真有性命之忧，我岂会让你陪我一同冒险。”说到这里，瘦乞丐从怀里掏出一封邹巴巴的黄皮书信，笑道，“这是蜀中唐门大弟子唐一唐大侠写给我的亲笔信，信中还放了一个唐门独有的回魂刀以示身份，考虑到天狼盟的蛮狠霸道，唐大侠在信的背面特意致词恳请他们关照。我想天狼盟的人再霸道，这川中唐门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吧！”

“哈哈，我说你老弟怎的如此淡定，原来是身怀救命符，数百年来唐门在江湖中响当当的大门派，那天狼盟爪子再利，也断无虎嘴捋须的胆。”老许愁眉尽消，满心欢喜的笑道。

就在这时，要命的“狼爪”出现了。

倒也没有多大阵仗，一人一马，一杆长 qiang。

马嘶蹄扬，人却依然稳如泰山。

瘦乞丐定了定神，一看前边这位主的打扮，知道是天狼盟排行老五的金枪狼。当下便走过近前，抱拳鞠躬道：“五爷，我们是唐……”

“费什么话，你们现在关心的是怎么个死法，现在求我，说不定五爷还能赏你们全尸！”金枪狼漫不经心的道。

老许听罢神色骤变，故作镇定的问道：“难不成天狼盟连唐门都不放在眼里么？”

还未等瘦乞丐说话，老许就已倒在五爷的金枪之下。

老许死不瞑目，眼神里兀自能看出来恐惧。

手起枪落，从生到死不过就只半刹那。

五爷就当踩死了个蚂蚁，沾满血迹的金枪往马背上一抹，接着便将其插入到一旁的大树当中。

瘦乞丐知道今天势必难逃一劫，横竖是一死，便卷起袖子开始和五爷拼命。

“哈哈哈，念你是条汉子，我让你死的痛快！”五爷右手一记劈空掌，瘦乞丐就好像失了魂一般，笔直的倒在地上，身上看不出半点伤痕，嘴角也没有一丝血迹，脸上也全无半点痛苦之色。

五爷总算是下了马，一边搜着身一边淡淡地自言自语道：“还算你们运气好，今天轮到我下山‘打猎’，要落在我那些哥哥们手上，可别想死的这般痛快……”

“咦…”，五爷看了看瘦乞丐怀里的书信，一脸不屑的骂道：“唐一小毛孩，就想卖个面儿，当狼爷是吃素的么？”说到这里便又狠狠地踢了瘦乞丐尸体一脚，手掌微微一使劲，书信就成了一团纸屑随风散去。

血迹还未干，风声依旧，路上的行人没有丝毫异常的举动。

经历的多了，不是麻木就是疯癫。

五爷将二人尸体搜了一遍，也就几两破碎银子，暗中骂了声晦气，无奈也只得打道回府。

天狼盟有个规矩，每天只能出手一次，不论掠得多少财物，当日都不会再打第二伙人的主意，这也就是为何还有这么多人甘愿趟鬼门关的原因所在。

一方面都心存侥幸，另一方面也是迫于生计。

“喂！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人就想跑路么？你眼里难道就没有王法？”

过往的行人脸色霎时都变了，一个个用惊恐的眼神向叫板五爷的姑娘那边打去，却都不敢说话。

姑娘一席白衣，生得眉清目秀，约莫二八年岁，手中双剑颇为显眼。

五爷拔出树中长枪，右手将枪尖拖至地上，眼睛瞟了瞟这白衣女子，慢吞吞的道：“丫头片子，算你走运，你投胎没赶上正点，想死明早再来，包你痛快！五爷就当没听到你刚才放的屁，哪凉快哪边呆去！”

路上行人如释重负，纷纷向白衣女使眼色让其赶紧离开。

白衣女子为表谢意，双手握剑抱拳道：“谢过诸位好意，你们先走吧，在下自有分寸。”

行人原本觉得这姑娘生的面善，怕她得罪这要命的阎王，才好意提醒，没曾想对方却不领情，大有路见不平……

白衣女看行人一个个摇头晃脑唉声叹气离去，心里一万个不解：不就是个拦路的劫匪么，至于怕成这样？今日碰上本姑娘，嘿嘿，什么魑魅魍魉都都给我躺着……

“小毛贼，你是想横着死呢还是竖着死呀？”白衣女一本正经的问道。

五爷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道：“有趣有趣，今儿我算是碰到怪茬了，敢问‘女侠’，这横着死和竖着死又有什么区别，你还能玩出花来？”

“杀人很难么？”白衣女瞪着大大的眼睛天真的问道。

第二章：白衣少女（2）

行走江湖多年，五爷头一次碰到这号人物，美丽天真的令人陶醉，但甭管怎么说，还得把眼前的这个丫头收拾了才行。想到这里，不由得说话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冷笑道:“杀人不难，但你杀我很难。”

“莫非你不是人么？”白衣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下意识的眨了眨。

“哈哈哈，好个聪颖的丫头，也罢，看在你这么善良天真的份上，我留着后手便是，你尽管尽全力施展。”说不上为什么，五爷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这般温和。

但他很明白，他这样做绝不是因为对方的美色，倒好像是被那份前所未有的天真和善良所震撼，到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小毛贼，你死了千万不要怪我，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怪只怪你自己自作孽，又恰好被我撞个正着，我从小到大眼里都揉不得沙子……”少女好像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便不再言语，脚尖猛一发力，整个身子像一只飞旋的燕子轻快的向五爷身上撞去。

五爷虽然有些讶异，但好在自己江湖打打杀杀十余年，所见所学颇丰，当下便运功至展开的长袖之上往前一挡，只听见“呲”的一声，衣袖已被少女右手短剑划了道口子，好在少女内力略逊一筹，短剑刺破衣袖的同时她也被五爷的掌力震退足足三步之远。

看似谁都没占到便宜，但五爷却失了面子。

五爷心中叫了声“好险！”，额头上已渗出豆大般的汗珠，嘴上正色道：“年纪轻轻，内功倒是有些火候，咳咳，差点载在你这个小妮子手里。”

“不不不，你明明可以用长 qiang轻易化解我的攻势…唉，看来是我看走眼啦，你还真不是个小毛贼，江湖争斗，不用存心让我，各自尽力一搏吧！”少女依然天真烂漫的说道。

少女虽然年轻，但手底下的功夫着实不含糊，满打满算接了五爷三十六个回合，终于在三十七回合被夺下了双剑。

白衣少女败了，但没有一丝畏惧，甚至连抱怨惊讶都没有。她好像永远那么镇定，或者说生死得失早已看淡。

一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好似有得道高深的觉悟。

五爷封了她运功的经脉，然后将双剑递还给她，皱眉道：“你真的是世间不可多见的奇女子，我大哥一代枭雄，却正好缺个压寨夫人，说不得只好得罪了！五爷前边带路，姑娘请跟上来。”

“技不如人，自当从命，五爷请！”少女眼中看不出一点害怕的神情。

“有劳！”五爷前所未有的客气。

一路上，周遭风景算不得多么雄伟壮观，但寒风木叶残云之间有这么一个超凡脱俗的少女，又何尝不是一番绝佳的景色。

更妙的是，白衣少女嘴里还哼着令人陶醉的小曲儿。

歌词意境深远，歌声悦耳动听，五爷似是听得醉了。

“风声尽处是天涯，脚下云隐几人家。

巾帼并非只爱花，江湖也曾现女侠。

白日放歌须纵马，嘴饮烈酒剑品茶。

夜里横卧约美梦，心如止水月如纱。

……”

“好！”五爷听罢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么好听的曲子，我怎的从未听过？”

少女眨了眨大眼睛，淡淡地说道：“好听么？这不过我闲的时候瞎哼的曲子罢了，其实我还会唱很多好听的曲子，琴棋书画我也略懂一点，我无聊的时候就做这些事情，他们都不大喜欢这些东西……”

这些话要出自其他人之口，五爷一定会觉得这个人狂妄自负，但这个姑娘除外。因为现在在他看来，小丫头好像无所不能。

一路上又是哼曲又是吟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一点被胁迫的神情，五爷竟开始有些后悔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良心有点过意不去……

一个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巨寇第一次觉得良心有愧，这事说出去怕是连鬼都不会信，但五爷自己知道，在这个少女的天真善良面前，他确实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为什么不说话，还要多久才到你家啊！”少女依然天真的问道。

五爷听罢愣了一愣，茫然的望了望前方，苦笑道：“你说家？嗯，那确实是我们的‘家’，一个众人依赖的家，一个个浮萍落叶的家…”

少女噗嗤一声，笑道：“你怎么啦，小老头也会眼睛湿润的么？想来是你们感情太深厚了，虽非真‘家’却胜真‘家’，对不对？”

“多谢！”五爷将脸别过去，苦笑道，“在众人眼里我们是恶魔，他们恨我们怕我们想杀了我们喝我们的血，你为什么一点不害怕反而还如此体谅我们？”

“人之初、性本善，我相信世间所有人原本都是善良的，纵然做了坏事也一定不是出自本意，笑永远比哭要好看啊，被你杀死的那两个人可怜，你又何尝没有可怜的一面？换句话说，你不杀他们你就可能被‘家’里人怪罪甚至惩罚，更何况现在的你即使不再杀人，世间人也不会原谅你，在你做第一件坏事的时候，就没有真正的回头路了，而至于你缘何做第一件坏事，想来总有说不出的苦衷，毕竟生来安逸的人是不会去做坏事的。”少女说到这里的时候，五爷脸上已经只剩下感动了。

“你是世间最善良的人，而我不得不把你送入狼口，你若恨我，将来可有一万种报复的方式，我绝不会反抗。”五爷痛苦的说道。

“你人挺好的，我从没怪过你，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因果循环的世界，倘若你今日折在我手里，我也会杀死你。”少女语气依旧很平淡，仿佛生死在她看来不过家常便饭而已。

“哈哈哈，以你资质，不出五年，杀我轻而易举，可是你真的杀过人吗？我敢断言，阿猫阿狗死了你都会难过。”五爷侃侃而谈。

“啊呀！前边就是你们的‘家’了吧，好生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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