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无路可走》：第001章 脑子里有个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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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脑子里有个瘤

“你一个人来的？家属呢？”主治医生拿着CT片子问陈立。

陈立心里一紧，连忙答道：“医生，怎么了，没事你跟我说就行。”

医生抬眼看了一下陈立，说道：“你脑子里有个瘤，现在呢也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也别太担心，不在血管附近，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可能会压迫一些神经，如果这个瘤是良性的，那就问题不大。”医生斟酌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也可以考虑做个手术，把它切掉，万一是恶性的，也好早作治疗。你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吧。”

医生的语调毫无波动，说起来轻声细语，听起来像是“你脸上有个疙瘩，多用温水清洁，再买个药膏涂一涂”，但是脸上有疙瘩是青春痘，脑子里有疙瘩，这大事不妙啊。听闻医生的话，一瞬间陈立感觉五雷轰顶，心里一直念叨：“是癌，是癌，完了，完了。”

最近两年，陈立的爷爷和二爷爷相继去世，病因都是癌症。虽然说癌症不是百分百由遗传基因决定，但是陈立比一般人更加容易谈癌色变。本来还有个心理安慰，毕竟爷爷和二爷爷都到70多岁才得了癌症去世，陈立想着，能活到70多岁再死，虽然享年不长，也不算遗憾，可谁知道噩耗来得那么快。

陈立伸手按住桌子，关节因为用力而失血苍白，目光呆滞空洞，慢慢瘫坐在椅子上。耳朵里只听到医生说：“陈先生，陈先生，不要紧吧。”陈立连忙站起来，拿着装好CT片的袋子，说道：“谢谢医生，我没事，我回去先商量。”说着，抓紧袋子转身走出了医生办公室，浑浑噩噩走出了医院大门。

医院外，艳阳普照，绿树成荫，车水马龙。一时间陈立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又要往何处去。旁边一位带着墨镜，坐着小凳子，一身道袍的胖子念道：“一物从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能知万物备于我，肯把三才别立根。喂，喂，小伙子，看相测字算命，铁口直断，作法消灾啦。”

陈立扭头看去，只见道人被太阳晒得满脸油腻，仰起脸看着他，周围还有几位同行，小马扎前面摆着算命小招牌的摊子。他们都有几位顾客，正拉着手指点人生迷津，只有这肥胖道士倒是空闲，开口招揽生意。

胖道士见陈立回头，连忙说：“命中灾劫终有解，不是玄来只是法。”

医院门口的算命摊子陈立见过多次，从来没被招揽过生意。这事儿陈立也想过，自己年纪轻轻，一副受过高等科学教育的气质，哪会有道士不开眼给他普及封建迷信知识？但是，今天这是怎么了？听道士的语气，他还有一番道理好讲。

胖道士见陈立站在那里愣神，向后倚在小靠背上，笑道：“来来来，请坐下听贫道一言。”

陈立想了又想，倒不是钱的问题，只是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好多事情没有安排好，很多思路没有理清，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想被别人干扰了自己的思路，虽然说作为一种虚无缥缈的建议，听一听确实无妨，但是，时间紧迫啊，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理一理思路，分出个轻重缓急，早作好合理的安排。

想到这，陈立收回目光，重新扭回头，用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感觉自己思路重新变得清晰而连贯了，抬腿迈步跨过马路，走向对面的公交站台。

陈立老家在农村，是家里的独子，几个叔叔伯伯也都在农村，是同辈里读书最好的孩子，考上大学那会儿，成为家里最大的希望。今年刚好毕业工作第十年，读的专业是化工，上学的时候，觉得有为祖国化学工业发展贡献自己才智的满腔热血。到大四考研的时候，陈立找遍了研究生导师的课题目录，没看到什么有“钱途”的课题，找了几个师兄了解情况，师兄说：“钱途？课题经费就是钱途。”

陈立觉得事情不能这么做，有钱途的研究，应该产出可以推向市场的产品，一方面改变人们的生活，一方面从中赚钱。如果仅仅把目光局限在申请课题，获得课题经费作为自己的人生价值，不是陈立想要的未来。师兄喷他一脸：“你以为你自己就能提出新的课题？能获得经费？这里面水深了，哥哥我的导师做的都是命题作文，你想多了。”

再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恐怕不能继续供自己读个硕士博士，陈立就放弃了科学研究这条路子，准备毕业出来工作。然而，没想到的是，专业对口的工作还不好找，国企进不去，民营私企、集体小化工企业，厂子里面的味道那是真销魂，至于实验室？要不你去做高中化学老师吧，那里有化学实验室。

十年来，陈立辗转干了很多份工作，很多单位都给面子，毕竟人拿出来是985高校的毕业证书，但是，一个化工专业毕业的人做金融行业总感觉不那么给力，虽然业绩比下有余，但因为种种原因比他陈立业绩好的人大有人在，因此十年来陈立自觉没有谈恋爱，也不奢望买房子，唯一的目标是攒钱。理财账户里面已经攒了50多万，能够什么用？

在能付首付的时候，陈立没敢买，后来干脆连首付都不够了。坐着摇摇晃晃的公交车，穿梭在省城的高楼大厦之间，陈立觉得这种生活到头了，首先要把剩下的钱留给父母，不能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只希望他们能安稳渡过晚年。但是陈立又不想父母因为自己的病而伤心难过，该怎样把钱转给父母而不引起怀疑呢？

正想着，手机来电话了，陈立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不是诈骗就是销售，陈立随手挂掉电话。过了一会儿，这个号码又打了过来，陈立皱起眉，心想：“诈骗一般不会这么执着，销售嘛应该是按照买来的个人信息表，按次序挨个打电话，怎么着还盯住一个号码了？”要按往常，陈立作为一个小团队的管理，必然会比较好奇对方的销售人员到底是怎么想的，接通电话聊一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但现在陈立都要辞职了，哪还关心销售的事情，当然再次挂断电话。刚刚挂断，电话又不屈不挠的打了过来。

无奈，陈立接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陈立，是吗，我是你高中同学曹松，还有印象吗？高你一届的曹松。”

前面有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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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靠谱的组织，不靠谱的公司

曹松，确实是比陈立高一届的高中同学，而且还是同一个村的同学。以前家里在村上经营着一个小家具厂，刚开始只是一个锯木厂，后来慢慢做雕花大床，是村子里比较有钱的人家。曹松上学的时候，人长得又高又帅，关键人家成绩还好。在镇上有一所农村高中，两人都在一个学校上学。虽然不同届，但是上学放学都同路，又都是学校里成绩比较好的孩子，当然互相认识，关系也不错。曹松高三那年，父亲查出肺癌，很快就去世了，曹松考上医科大学之后，在县里人民医院工作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机缘，离开家乡去到省城一家药物研究所工作。从此关于曹松的消息也就断了。

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突然联系上陈立了。手机里曹松继续说着：“昨天你申请的CT检查，今天报告出来了吧？”陈立心想：不会吧，这还有没有个人隐私了？虽然在现在这个社会，个人信息基本算是透明，但是这昨天做的检查，今天自己刚拿到结果，居然不知道多久没联系的同学都知道了？还好，父母都在老家农村，应该不会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

陈立笑着回答：“曹松啊，很久没联系了，现在在哪儿高就？我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脑子里有一个瘤，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现在还没打算做手术，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据曹松说，他目前在省城一家事业单位性质的研究机构工作，主要从事肿瘤医学方面的研究，打电话来问陈立愿意不愿意到他的机构参与研究工作。陈立心道，恐怕是事业单位研究经费不足，请人免费当小白鼠吧。不过，对于准备放弃治疗的陈立来说，当免费小白鼠也是一条路，关键是这个单位靠不靠谱，别瞎七八整把自个儿整死了。

曹松笑道：“也就是看中你名牌大学化工专业毕业，现在实验室又缺人干活，多少有钱人想当这个小白鼠还没资格呢。先跟你透露一下消息，这现在不是中美准备贸易战嘛，组织上决定正好趁这个机会，把美国的一些新药先做个实验室级别的逆向工程，其实以前也偷偷摸摸地做，但是不能做临床实验，所以药效得不到验证，也无法获得市场投资资金作进一步研究改进。现在组织上有了新思路，一方面吸引有钱人进行投资；一方面引进各种人才准备。这两方面目前都仅限于吸纳少数患者，兄弟，你这是正好赶上了。”

陈立心想，听口气，这像是个金融骗局啊。按照金融资管人的敏感性，如果曹松所说的机构不是事业单位，而是一个以不确定未来的虚拟产品为由，进行市场融资行为的企业，妥妥地无法从银行或者正规的理财公司获得贷款。而他陈立，将会成为这个骗子企业站台的“高科技道具”。不是陈立想太多，而是很多不太正规的公司之所以热衷招聘985、211毕业的本科生，并不是出于发展公司的考虑，只是拿他们当道具。这种事情陈立遇到的也不少，因为企业融资，员工的水平也是参考的要素。

为什么不用硕士博士站台？工资肯定比本科生高啊，企业也要考虑成本。不过，陈立还是愿意相信曹松，答应曹松会尽快去看一看，见面再详细谈。

曹松的电话，给了陈立一个灵感，如果曹松所说的单位确实靠谱，可以用科研单位保密条例为理由，把钱转给父母，然后父母也不会因为联系不上陈立而担惊受怕，甚至于还可以委托单位代为转告陈立父母，有关陈立的“近况”，哪怕是他陈立早已死去多时。电视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这年头，还有比组织更靠谱的吗？

想到这儿，陈立顿感万分轻松，自从得了癌症，工作不是问题，房子不是问题，钱不是问题，对象不是问题，现在连父母的期待都不是问题了，天下之大，哪里不可以去？世间种种，还有什么能够束缚住他？好比是“金猴奋起千钧棒”，砸碎身上层层枷锁。昨日之事尽皆抛去，如同电光幻影；今日开始，迎接全新的人生。

下了公交车，陈立快步走向公司。先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拿了一把裁纸刀，揣在裤兜里，直奔总裁办公室。敲了敲门，总裁在。

深棕色的宽大办公桌后面，总裁和助理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看见门开了，总裁道：“是小陈啊，你上午请假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陈立把医院拿来的袋子放到办公桌上，说：“医生说我脑子里有个瘤，怕是不好。”停了一会儿，陈立接着说，“我准备辞职，然后回家把事情处理好再做打算。”

助理插嘴说道：“小陈，你手里跟的case很重要啊，现在转手给别人恐怕不合适，你能不能坚持到把这个case做完？”

陈立所在的金融资产管理公司，主要从事的业务是处理各种不良债务。比如银行有一笔500w贷款放给了某家企业，结果企业经营不善，到期无法偿还本息，形成了不良资产，银行为了降低不良资产率，可以直接销帐，毕竟投资有成功有失败，500w打了水漂银行也很无奈啊，当然更好的办法是银行把这500w的债权以较低价格处理给资产管理公司。这样银行可以回一点血，不至于血本无归。

资产管理公司先需要考虑这个企业还有没有救，如果还能拯救，那就各种神操作把企业救回来，不仅盘活了一个企业，而且还能不断创造收益，转手再高价卖给下家。

如果企业确实没救了，那就要追查企业的各项资产流向，毕竟500w也不是说没就没的。比如企业老板申请了银行贷款之后，以奖励科技创新为理由，给自己的小舅子发了500w奖金，造成了企业破产。这笔钱能不能追回来？可以，因为老板伙同员工恶意侵吞投资人的资产，法律可以追回。不要以为高管拿高工资没问题，只要企业开始亏损甚至无法回报投资者的时候，工资都能追回。只要资产管理公司能提供证明，证明公司工资分配方案有违法违规内幕交易等情况。

往大了说，好比抄底*st股票，然后通过资产重组，资产置换等一系列操作让公司扭亏为盈，股价涨上来了，再卖掉。往小了说，就是民间追债。

陈立所在的公司既不抄底也不追债，专门处理上游大资本从所购不良资产中剥离出来的最最不良的资产，陈立带领的小组负责清理垃圾资产中可以回收变现的部分。一般来说不会亏，但是呢，是个辛苦活儿，要通过仔细的资产追查，在资本盛宴结束之后，寻找还能吃的剩余食物，并把不能吃的部分送到垃圾处理厂，也就是各种灰色的追债公司。

因此，陈立所做的工作根本谈不上重要，所有追查出来的线索都有记录，而没查出来的按照套路去查，该查出来的部分总能查出来，换个熟悉流程的人就能接手，关键是没人愿意接手。陈立来之前，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说道：“相关的资料我已经转交给组内小周了，昨天他回来说，后续工作没问题。”

助理看了一眼总裁，露出一副很“和蔼阳光”的笑容，说道：“最近公司刚入手了一批资产，你现在辞职的话，很难抽出钱来归还你的理财。”

陈立所在的公司做生意，资金来往主要是与理财公司合作。理财公司一期产品到期，立马就会开出新一期产品，额度还要有所放大，否则就会有客户和资金流失。理财产品吸收资金必须有一个理由或者项目，怎么才能及时出现“项目”呢？可以和资产管理公司合作，一方面可以咨询某个公司是否靠谱，能否放贷；一方面也可以直接把钱交给资产管理公司使用，让他们去收购各种债权。对于一般人来说，理财产品到期才能拿回本息。

因为这种合作关系，像陈立这种情况，理财公司会有特别通道，直接把陈立的本金收益打回陈立的银行账户。当然，正规的理财公司产品即使不到期，也可以转让，但是很明显，与陈立所在的资产管理公司合作的理财公司没有这种合理操作。要开启这个特别通道，需要总裁签字，签完字理财公司才会处理。

不是陈立非要把钱放在不太正规的理财公司，贪心获取较高收益。而是公司就是这么规定的，你努力工作，公司发展越好，你的理财账户收益才会高。是一种另类的股权激励方法，虽然这小公司并没有什么股权。

陈立听闻此言，从裤兜里掏出裁纸刀，推出刀刃，轻轻放在总裁的办公桌上。

总裁连忙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双手按住裁纸刀，一叠声说道：“小陈，小陈，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啥？犯不上，犯不上。”助理退后两步，抓住摇晃的老板椅椅背，厉声叫道：“小陈，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信……”

陈立凑前一步，冷冷一笑，看着助理说道：“姓宣的，忍你很久了。来来来，有种拿起刀来，老子我正好找不到门路安乐死。”低头看了一眼，弯着腰紧紧按住裁纸刀的总裁，只见半秃的头顶正在慢慢渗出细小汗珠。继续说道：“王总，临走前有个建议，咱们公司是个有前途的公司，但是如果任由小人玩弄权术，人心会凉。还有啊，刀不能碰，会有指纹。”

王总抬起头，撒开手，说道：”哎，小陈，你走就走，搞这么大事，我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啊。你一会儿去财务结个账，你现在确实也急需钱，多结算两个月工资，好好休息，积极配合医生。“说完，一阵翻找，找出专门联系理财公司的单子，刷刷刷签完字，递给陈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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