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废墟之上》：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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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那是在我七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踏入父母工作的天文台。

作为副台长的父亲由于正在进行一个重要的观测任务，没有时间陪我。

我的母亲带领我漫步在周围的参观场所，给我科普天文知识。

“呐，为什么动画片里的星星都是金黄色的啊，明明它们长得那么丑。”

我用孩童独有的冷漠和天真询问那个人。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对我绽放出笑容。

“那是因为希望啊。”“希望？”

我不解地随手抓起观景台旁的鹅卵石，向地上抛掷。

现在想起，恐怕是在抱怨她那骗小孩的解释吧。

“小曦，你看。”她修长的手指朝向穿透透明天台的的星空，

那是我至今无法忘怀的，充斥着光污染的城市没有的风景。

“即使神夺取万物的所有颜色，来自‘人类’散发出来的希望之光仍会填补晦涩的空虚。”

倘若能给希望选取一个颜色，恐怕只有金色吧。

那是我平凡人生的一场蜕变，我的眼里映满了金色的星空。

即使那只存在于我想象的虚无之中。

那是我最后一次踏入父母工作的天文台。

价值（The value）

“多少天了呢？”茫然地望着远处割裂的地基，蛇纹般的裂痕形成四分五裂的断层。我将身边的瓦砾捡起来随手扔向前方。

一阵风吹来，瓦砾便倒戈扑在了我的脸上。三天多未接触固体营养的饥饿使得麻木的我无力对其进行任何无意义的反抗，甚至懒到不想清理身上的灰尘。就这样躺在光秃秃的，曾经是一个建筑物骨架的混凝土石板上。只有仅存的嘴上功夫还有一丝不甘。“靠！这个垃圾世界，都已经毁灭了还和我作对。”

没错，这个世界，已经毁灭了。

半个月前，由于某个人对着神强烈而无声的低语，这荒诞无稽的愿望竟得到了神的允诺，以摧枯拉朽之势成为了现实。

一天以内，毫无征兆的自然灾害从世界各地陆续爆发，地震、海啸、火山喷发……毁灭性的末世场景，从人们的想象之中挣脱，化为了眼前的噩梦。只不过，没有像电影那样在绝望的箱底藏下希望的种子，两天，死亡人数过半，三天，仅存十分之一，到了第四天，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过于宁静。人类的文明从未如此脆弱过，一周过去，昔日的繁华已经化作残垣断壁，或许只有掩埋在废墟底下的碑文才能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聒噪什么呢？就连熊猫在动物园被耻辱摆弄所耗费的氧气都比你愚蠢的无氧呼吸有价值得多。”伴随着不知所谓的毒辣讥讽，我早已麻木的痛觉神经再度被唤醒。那即使经过蓬乱头发缓冲仍然带来的剧烈冲击，让我感受到了一丝生命尚存的实感。

“泡面？！哪找到的？”久违的食物浇熄了骤生的怒火，我紧紧握住苟延残喘的救命稻草，向着眼前透出一股笑意的淡漠面孔问道。

“危楼，保险箱里找到的，大概是因为能量波动太弱，所以才没有被‘它们’搜寻到吧。不过没热水，凑合着干吃吧。”

眼前的人漫不经心地撕开包装袋，大口咀嚼着食物。尽管已经相识正式相识三天，我还是很难将眼前野兽般啃食猎物的身影和学校里呼风唤雨、秉持着精致与优雅的白家大小姐重合在一起。

“看什么看？时间可不允许你那树濑般的进食速度，你发呆的一瞬间，蛔虫都可以在你体内繁殖八百条了！”要是没那么毒舌，这丫头其实还挺亲民的……

以我现在的营养摄取情况，恐怕连一只蛔虫都养不起吧。一边感受着臼齿咀嚼的久违触感，我一边自嘲地想。

全部都消失了。

无论是活着的生物，还是死去的尸体，以任何形式存在的有机能量在‘它们’的铁蹄下，都化为了虚无。据说，人类最早的数量只有一百万。若是将所有人分布在地球表面，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将接近七公里。这个距离在现代社会里并不算远。但在已经彻底失去电子文明的我们眼中，这难免蕴含着绝望与空虚。

被神遗忘的人们，已经失去了藐视苍生的力量。当文明已经承载了足够多的重量后，她沉入海底的时间也将加快，伴随着人们的绝望悄然消逝。

“喂喂，你的胃袋难道已经缩小到连一个细胞都容纳不下了么？如果你打算就这样消遣迷途羔羊的希望之火。撒旦可能会想起被遗漏的你，将你放逐回地狱之中的哦。”

她，目前存在于我认知中，除我以外仅存的智慧生命，以处理厌食宠物或说是家畜的方式猛烈敲打着我的后背。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我活在当下的事实从未如此地清晰真实，也从未如此地感受到直面死神的亲吻。

“呐，”

“干嘛，饥饿的流浪者永远不会乞求奢华的食物，相反，他们也不会抱怨施舍者的吝啬。”

虽然我能勉强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但这还是令我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毕竟我原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这个。

“若是人类失去了文明，我们的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尽管我的言语表达向当地不明确，还带有过度的抽象模糊。但眼前的少女还是放下了已经几近消失的泡面，认真地盯着我，时不时地眨动着双眼。她清澈的瞳孔里映出的是我浑浊的眼神。我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三天的相处让我理解她独特的思考方式。不过与一个有着完美皮囊的人对视还是让我略感不适，所以我尽量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狭长的睫毛上。

“那你说说，当你身处在人类文明之下时，你存在的意义又究竟是什么呢。”

一针见血的言语刹那间撕碎了我所有的思想，仿佛四面八方的陷阱堵截了我的思考，让我无处可走。我唇齿微启，却无法从喉管中吐出任何声音。

“当你身处所谓的‘文明’之下时，你的一生都会被电镀一层虚伪的外皮，然后仅仅作为一个或有或无的齿轮为一个名叫‘社会’或者‘集体’的机器提供运转的动力，直到外皮腐朽或者轮齿磨损断裂。只有因为外部过于强烈的冲击导致机器停止运转时，无法咬合的齿轮失去了被神赋予的价值后，彷徨的人才会这样思考吧。”

“也就是说，当人类失去赋予它价值的文明之后，他们就会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么？”

“虽然很讨厌，但是现在的我确实无法反驳。但是，”她停顿下来，耸拉的睫毛下的双眼透出了我从未见到过的迷茫。“人类曾经披着文明的外衣，并以神自居。从未想过照耀着自己的‘永恒’会在一瞬间崩坏。所以，我想知道，”

“当人类失去引以为傲的文明后，被解放在那纤细外表里的，除了兽性，还剩下些什么。”

那一刻，在她将自己那独特的求知欲传达给我时，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绽放出了一股让我甚至想要拼命遮挡的刺眼光芒。那不仅仅是严谨的，理想的学者光辉，而更有一种我无法道清的颜色。

当然，也仅仅存在了一瞬而已。

“喂！说了半天你怎么还没有吃完！你知不知道我珍贵的脑细胞比你龟速的唾液分泌要重要多少！我现在以绝对上位者的名义命令你，给我以光穿过你脑门的时间吃完！”

“唔呣呣，您难道就不能稍微温柔一点吗！还有什么绝对上位者！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回事！”我一边抓紧啃着泡面，一边用不清晰的语言表达强烈的不满。

“你不知道么？早在远古时期，人类就是以‘母系社会’为主体的。所以在这个已经仅仅只剩废墟的世界，恢复到母系社会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呃。”虽然这句话有着太多太多的槽点，但是我却无力反驳。正如她说过的一样，与其将能量耗费在无价值的无氧呼吸中，不如供给大脑思考。

不过，在那一瞬间，她在我心中的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光辉形象又再一次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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