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性救赎》：阳光

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变身路人女主》——醉卧笑伊人》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魔性救赎》：阳光。

阳光

窗外的阳光白得有些刺眼，透过重重叠叠的叶影，郑诗桥眯着眼睛勉强看见了太阳的形状。光线和叶影黑白分明的轮廓在视野中模糊，混作一团，郑诗桥想着“太阳出生的地方也大概是这样，有黑有白，有爆发有温柔，一切神神秘秘，裹着光芒让人看不清楚。说不定，太阳只是一个喜欢捉迷藏的小孩，谁能证明这个小孩没有思想？太阳的神秘，大概只是故作神秘吧。”的想法，看了很久。直到地板上消毒水的味道都消散得差不多干净，护士推着小车进来，叫唤病人吃饭，郑诗桥才眨了眨眼睛。很快，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楚，叶片的轮廓仿佛裹着金边，叶脉托着阳光清楚可见。

碧绿色的叶片迎着午后的风轻轻摆动，风的味道因为这美丽的光仿佛染上了香气。

郑诗桥笑了笑，半躺着的身子想要起身，但是力量却因为久遭病痛折磨而过于孱弱。他所在的病房是重病房，周围四张床上的病人年龄加起来都快三百岁，都是一脸皱纹的老人。第五张床上的郑诗桥，却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这里算是医院的半个太平间。本来，按照他的年龄，从心理上考虑医院是不会同意他入住这样的房间的。和暮色沉沉的老年人同在一起，会影响他本来就不多的求生欲望。

但是，那一天却是郑诗桥主动提出来说，“我想住进那间病房，嗯，我还没经历过很多很多事情呢，却大概是要死了吧。虽然不是很情愿，也要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我想啊，和那些真正体验过人生的人好好面对面沟通，用这样的方式来填补一点我生命中欠缺的几十年......几十年......”，院方在观察了他的精神状态和病历以后，考虑到郑诗桥是花观大学的在读研究生，高学历的人总喜欢出花招式，签订了一系列的手续以后也就同意了这件事情。

郑诗桥索性不起身了，他感觉嘴巴很干，抿了抿却没有咬到嘴唇干裂出的死皮。他用舌头舔了舔，舌头的触觉告诉郑诗桥，此时出现这样的想法是他的脑海得到了幻觉。病情仿佛更加严重了。他侧过头看原先的那一块阳光照射的区域，怎么看都觉得视野比原先模糊了一些，树上的叶子和枝杈，也比原先少上一些。

郑诗桥在这间病房里面已经目送了十三个老人离开了，他苦涩想到什么时候会是别的人目送自己离开？

张秋弦是花观市人民医院的护士，有时候兼职“医生”给家里的人处理一点小感冒、流感之类的病情。她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不算长，刚调到人民医院就接到了郑诗桥这样的患者。对方住院的第一天，郑诗桥眼中的那种柔波泛出的涟漪直直刺进了张秋弦内心深处。“他仿佛是一个天生的诗人”，张秋弦接触到对方的眼眸时这样想。那种灵魂的忧郁气质，是张秋弦怎么也忘不掉的，而诗人往往经历都忐忑。

她看过对方的病历，骨癌。得了这样的病的人，临走还算安详，因为发病很快也许就入院躺了两天的时间，某个夜晚就悄溜溜没了。她推着小车进到这间“不是太平间的太平间”，把饭盛到郑诗桥面前，眼睛中有一种母性的关怀使动作放得很轻。

“你不用可怜我，也不要想我这么年轻，就怀抱着好可惜的想法，每个人都会死。”郑诗桥捕捉到了护士眼中的柔软，他的骄傲讨厌被旁人同情。于是他有一点不通人情地这样气愤说道，但接着他晃了一下身子。

“对不起，我还是不想死啊，我还这么年轻。”身子太虚弱了，郑诗桥在张秋弦搀扶下稳住了，他笑了笑说，“之前有些不高兴，说的话你不要介意。”。

“你说话真温柔。”张秋弦说，对方确实是一个少见的温柔到骨子里的男人，可真是天妒英才。

“再温柔的人，也不会多在阎王爷下讨到一天。也许就在明天、后天，我这个人就会消失。”郑诗桥垂下了眼眸，额头上的刘海垂下来遮住那双漂亮的眼睛。

“喂？年纪轻轻的，怎么净说些不好听的话。”张秋弦面对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男人，实在难以开口劝解对方什么，况且看郑诗桥的那一套套说辞，有板有眼。这种文化人，也估计听不见去自己小护士的话。张秋弦只能用郑重的语气说：“你再怎么不高兴，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嘛。既然活着，今天还是要吃饭的。呐，开心过一天是一天。”

“活得很好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好。你看外面的那颗树，不知道你数不数得清楚树上有多少叶子，但是我数了很多遍。一次是一百三十四，一次是一百四十二，从来都没有重复过的数字。这些数字，像是咒语一样。”郑诗桥看着自己垂在床被上的双手，“我的身体已经坏到什么程度了，你不会比我清楚，我心中苦涩你也不会更加体会。”

“我......我怎么会懂你想什么，知道什么。反正到了饭点不吃饭，就是你不对。”张秋弦照顾了郑诗桥两个月，相互间也算熟悉。她是看着对方，在两个月时间，一点一点被病痛消磨着，将风华变颓然。

“你今天还在这里，就不要去想明天的事情。得过且过，想开了，就别这样难受。”

她只是一个护士啊，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宽慰对方？

“小姑娘，话有道理，但不能这样说。”同房的其他老爷子不高兴了，半咳嗽着说，“要是还有选择，郑小伙这么年轻，怎么会和我们一样想得这样透彻呢？”，老爷子语气一下变得低落，估计想到自己也日落垂暮，命不长久。他说：“怎么说，你也不能再这样说话了，虽然是有道理。可是对我们这样快死的人啊，最怕时时刻刻被人提醒着自己快要死了，所以这样的话实在太伤心了。咳咳，不过饭菜还蛮好吃的，哈哈，也不知道还可以吃几天。”

“你有过一点一点等死，今天是手坏了、明天是腿坏了。后天，不知道又要面临失去身体哪一部分。你有过这样的体验吗？”郑诗桥低落的声音响起，他脑海渐渐模糊，又清醒。他感觉到头晕，晃了晃脑袋，又说：“对不起，我好像脑子也坏了，说出来的话都不好听。”

“啊？对......对不起......你不用道歉的，是我错了。”

这次轮到张秋弦道歉了，可是郑诗桥仍然低着脑袋如若未闻，张秋弦将碗搁到柜上，蹲下来看郑诗桥的表情。他此时一定很生气、难过吧？却不想，看见的是一滴眼泪、两滴眼泪，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滚落下来，这是一场无声的哭泣。张秋弦惊讶，也默不作声，她是唯一的知情者。

“张秋弦小姐。”早在第一天见面，郑诗桥就记住了对方的名字，这是一种礼貌的习惯。他轻轻说：“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一点举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好怕。”

“不怕，不怕。”张秋弦站起来抱住郑诗桥，双臂埋住他的脑袋，用温热的体温告诉对方：在这片用胸怀撑起来的小小空间中，虽然黑暗，可是她还在。“不怕不怕，小男人不怕，大姐姐在这里。”

“呸，占我便宜。”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郑诗桥内心真的安静了不少。原来自己真的很害怕死亡啊，尤其是这种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坏掉的死亡方式，真是折磨人。

“嘻，不哭了吧。来吃饭吧。”张秋弦将碗端起来，一手拿过勺子，打算手把手喂着对方。但是郑诗桥何许人，在花观大学是出了名的倔脾气。

“喂！你的手没有力气了，我是护士嘛，就我来照顾你，理所当然。”张秋弦这样劝说着，可是从来没有这样服侍人的经验，初时毛手毛脚，又觉得这样的画面被好几个老爷子看着，仔仔细细，情不自禁面颊绯红。

“你脸红什么？”郑诗桥觉得气氛是有一点怪异，但由于病情的恶化，他很难抽出心思调笑对方。但凑着某个空当，他仍然多看了张秋弦几眼，发现原来这个两个月来照顾自己的姑娘，大眼细眉，还算养眼。“你真好看。”他说。

“看什么看，流氓，吃你的饭啦！”

张秋弦也是一时气不过，狠狠灌了一大口饭菜，呛住了郑诗桥，赶紧吓得自己马上给这个有点温柔、有点讨厌的小男人拍肩拍背，引起了不少的欢声笑语。原来当护士给病人惩罚，也是给自己找罪受。

“还真配。”不知道听到哪个人吱唔了一句，马上跟上了其他病人笑笑呵呵的赞同。还轮不及张秋弦反应，郑诗桥已经大口咽下了嘴巴里的食物，腾出空间给舌头活动。“各位老爷不要说了，我都算半个棺材板里面的人了，哪里还奢望这个。”

话毕，整个病房里面安静得落针可闻。仿佛之前的欢笑闹腾，只是上天一时的疏忽，等到天意反应过来，这里又恢复了它往常死亡般的寂静。

“其实你真的很好看，只是不适合将这张精致的脸皮出现在这里，因为我们都不是会欣赏美丽的人。你这样好看，运气一定会很好的。好了，我吃饱了，你回去吧。”他对她说。

张秋弦扶着他恢复半躺的姿势。郑诗桥下意识别过脑袋，不看她，继续看窗户外的那片婆娑树影。这时天上恰好走过一群游荡的云，树影于是变得更加模糊了。“虽然这是一个美丽的午后，但好像仍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郑诗桥轻轻呢喃。

“你说什么？”

“我说啊，你好美丽。我很害怕，我现在很想睡觉，我害怕睡着以后就再也不可以见到你这样漂亮的脸蛋了。我可能会出现在地狱里面，周围全是五大三粗的妖怪，或者长犄角的恶魔。”

“不会有事的，你这样有才华，运气也一定很好。呐，我走了，你有事情就按那个按钮。”张秋弦跑到各个病床面前，收好每个病人的碗筷，推起小车。她很不忍心继续呆在这里，似乎再多看一眼郑诗桥这样无助的模样，她都会多难受一分。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一个年华正茂的男人一步步渐入黄土，还过分的事情了。

但这就是来自命运的戏剧性，观花医院即使已经拥有了最高的生物科学技术、最好的操刀手术医生，也无法抗衡命运翻动剧本的力量。

张秋弦想到，自己已经是如此不忍心，身为当事人的他呢？看了一眼，只看到他一个孤独的半侧影，在浑浊的阳光中，孤独而遥远。轻轻一叹，她只是个护士啊！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活跃的气氛随着护士的离开，随着“吱呀”的房门回响声，沉落下来。年老的病人本来就不喜欢说话，医院是一个不擅于言语的地方。

“赵小子，我看这姑娘好。”

先前说话的人这下又这样说，郑诗桥置若未闻，他很快听到了清晰的睡觉的呼吸声。说话的人，也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倔不过自己虚弱的身体状况，沉睡了过去。

“你们都睡着了，只留下我一个清醒的人，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却在透彻的玻璃中看见了自己。哦，那张憔悴的脸，也应该属于一个熟睡中的人吧！”郑诗桥嘴中轻轻唱着诗，带着歌曲的旋律，带着一种崇尚美学的生活状态，他曾经深爱过这个世界。

冷风

时间翩然轻动，如同跳着欢快舞步的女孩，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只不过三两步的距离。一晃已是快要到立秋时节，窗外的那一棵青树也变老了不少。树干因为叶子的脱落而显得苍老，现在唯一的好事情是郑诗桥终于可以数清楚树上有多少叶子了。

但郑诗桥也不再观望那颗树了，因为叶片不再碧绿，阳光不再金灿灿。树已经无法告诉他生命的伟岸力量。他眼睛痴痴盯着墙上新近添上的一副油画，上面画着两个僧人坐树下论道。

同房的老人，聚散离合，三个月时间过去了，都没了个干净。最后在前几日，病房内的李老爷子病逝以后，本来从病房里搬了出去搬到轻微病房的王老爷子又搬了回来。“以前是你个后生陪伴我们这些没人要的老家伙，现在我来陪你嘞！”王老爷子如是说，语气还蛮硬朗，身子骨奇迹般好得差不多了。

“老李也走了，真不好意思啊，后生。让你看着我们这些老掉牙了的人，一个一个接着死亡的过程，这对你而言很折磨吧。”王老爷子扯掉手上的各种输液仪管，坐在床边说道。他身子骨还不错，从床边抽屉里摸索了一把烟斗出来，上面有许多烟渍，显然是很有岁月的物件了。熟稔地抽出烟丝，点燃吸一口，王老爷子面色显得红润不少。

“这烟斗啊，还是六十年以前，我祖爷留下来的。嗨！当时抽这第一口时候，被我爹瞧见了，就这烟斗上这个坑就是我爹拿着打我脑袋打出来了的。这时间一晃啊，我爹也走了四十多年了。”王老爷子追忆着说出这样的话，郑诗桥不再看窗外，这几天连着下雨，阳光带着赢弱的气息，实在不好看。他看着王老爷子抽烟，忽然很想来上那么一口。“你也喜欢？”王老爷子笑着说。

“没......没用过这样的烟斗，比我......岁数都还大。”郑诗桥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手上现在......一点力气没有，会不了这个。”王老爷子要说什么话，房间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细碎杂乱。他扭头望着门那一边，有人敲门。

进屋的是三个青年人，穿着靓丽。带了点牛奶和水果，围到王老爷子的身边。他们嘘寒问暖，但是王老爷子却不怎么高兴，这些后人一来医院看望他，本来是好事情的，可就是喜欢限制他的自由。老来就好这一口，可总得不到满足。

“大爷爷，你可不能这样糟蹋自己身体。给您带了牛奶，补钙的，这烟呢就别抽了。您的手术医生说了很成功，现在呢就好好养病，早点康复。”当头的青年男人从老爷子手上取了烟斗，瞟见老爷子手背上几个针眼还是新鲜的。“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还怕打针呢？”他按下了红扭，坐在床边，陪伴这个沧桑的老人。

郑诗桥实在太弱身子了，现在全身上下也就耳朵灵敏点。

张秋弦很快就风风火火来了，首先对三个青年人表达了照护不周的歉意，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针管扎进老爷子的血管中。她脸上的神情带着一种让人怜悯的略微惊惶，医患关系永远都是每个医务人员害怕处理的事情。但还好，没有遭受到什么挤兑。处理好王老爷子的事情，张秋弦忽然望见了郑诗桥对她笑了一下。

这个让人心疼的男人，脸上的肌肉都开始萎缩了。骨癌只是一种病，郑诗桥身上还同时兼顾着三种针对肌肉、精神、内分泌系统的并发症。其中一样就很让人痛苦，更何况是四样？生不如死，真不知晓郑诗桥是怎么坚持了这么久。

“我来这......里，有几个月了？”郑诗桥问她，嘴巴是他目前为数不多能控制的肌肉之一。但是舌头就没这么灵活，说话一颤一颤的。

“三月份春分来的，现在都快立秋了，有四个多月，接近五个月了。你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垮掉，所以再支撑下去，总是会有好起来的希望了。”

“是......吗？你别骗我了，我明白。可是......怎么才这点日子，我怎么感觉，有一生那......么长。”他的眼睛渐渐没有光芒露出，连温柔的余波都没有。他已经不会像很久以前的自己一样对待残酷的生活说出诗一样的话语，他所能做的是谨守内心的美丽，然后体面地死去。

骨癌是一种发病很快的癌病，郑诗桥能够在病痛折磨下坚持五个月已经是罕见的病历了，再奢望会康复的奇迹那将无异于奢望天上的星星全会围绕地球旋转一样不可思议。

窗外，一阵冷风吹过，未关上的窗户前被拉满的窗帘因此呼啸而起，仿佛天地的咆哮声。一片落叶，被冷风打进来，不偏不倚，盖在了郑诗桥的脸上。

没了吗？

张秋弦心中莫名扎了一下，作为医院的护士，生老病死都成为了常态，可是五个月以前对方眼中明媚的眼波，是她心中难以忘记的一道春风。对于美的事情，谁都愿意去保留住。可是，常常命运就是这样让人讨厌。

王老爷子似乎察觉到什么，乐呵呵的脸上，忽然间皱纹都凝结下来。他缓慢、迟钝地转头，正看见一只手，从郑诗桥苍白得过分的脸上摘走一只带着露水的叶子。

“生命永远都会存在，喜欢的人，我会换一种方式留在你的身边。”

“大爷爷，你在说什么？”

“这是以前我的一个朋友写的诗。”王老爷子又抢过那只烟斗，狠狠地敲了青年男人头上一下。重复抽丝点烟的动作，吸一口，吐出来，老爷子脸上的肌肉和皱纹开始变得缓和，不再绷紧。“生命永远都会存在，来不及说出来的话会留在记忆当中，每逢月色，淡淡而红。那不能够挽留的喜欢的人，我将要乘上远行的船流浪。到没办法回头的地方，我的生命，会换一种方式留在你的身边。”

张秋弦手上捧着那只叶子，怔怔出神。

“喂......秋弦，我有些冷，你把......窗户关上吧。”

郑诗桥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存在。他还活着，这很浅薄很浅薄的声音，却带着动人的魔力。张秋弦笑了，嘴巴大大咧开，以至于吃到了自己的泪水的味道，很咸。她这一下说不出为什么而感动，以至于哭出眼泪。事情并没有如小说中叙写那么美好，奇迹没有发生，星海深处斗转星移一切如常。张秋弦关好了门窗转过头来，郑诗桥又睡过去。他呼吸很静，也很弱。郑诗桥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半个月后的处暑，这些天阴雨绵绵，是一个离愁的季节。

老天爷仿佛都不看好他。

也许是接到了阎王爷的请帖的缘故，回光返照，在这一天以后郑诗桥的双臂居然能使出力气了。他惊喜万分，好像一个穷困潦倒的小孩忽然拥有到心爱玩具以后的开心，郑诗桥试了试，双腿仍然没什么劲，可是他已经满足了。

“你去找......一找轮椅，推着我......我想去看太明湖，这个时节......虽然不好看，但我再也看不见了......”郑诗桥笑着说，出院的手续非常烦琐，理论上也是不允许的。但花观医院的院长是花观大学的医学院教授，和郑诗桥又多面之缘。在郑诗桥的微笑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得到了一张非法通行证。院长知道，这个孩子也许没有了未来，但是不能抱着遗憾离开。

在郑诗桥的微笑中，院长知道他仍然爱着这个世界，怀着感恩之心离开也不失为体面而高贵的死亡。

太明湖离医院并不远，所走的路也很平坦，小半个小时以后，就临近了太明湖之外的太明阁。那是一片仿照晚清风格修建的建筑物，混搭着砖土木头，并非完全的木质结构。红色和金色，油彩繁华，风格迥然。

地上仍残留着暴雨水渍，夏季最后的狂欢，使得这场雨骤来骤去。郑诗桥在水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张骨瘦嶙峋的脸上仍然挂着对生命、生活，执着顽固的笑容，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水洼中，自己的身后，是一片连绵的辉煌的宫殿，他仿佛在这一刻这一方小小的世界当中，成为了世界的主人。

“真好看。”郑诗桥说，他脸上是满足的笑。

因为天气忽冷忽热，太明湖的游客并不多，太明阁外的行人也自然很少。这样冷冷清清的场面，却让这个年轻人得到了心灵上的满足。

张秋弦推着郑诗桥，她停留了一会儿。

太明阁很美，远远看去坐落在现代化城市环境中，隐于一连排的柏树杨木之后，它产生了一种时光的错落感。仿佛是远古游荡的诗人，沉睡了很久以后苏醒，发现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晚清的风格放置在这里，给了太明阁一种时光旅客的身份。

“它......被时光，遗弃了。我想，建造太明阁的那个设计师，一定也是一个被......时光遗弃了的......人吧。带着偏执的信念，才会设计出这样动魄人心的太明阁......”郑诗桥这样说，他发现自从患病被检查出来的这前后五个月，他对待世界会多加上一种直观的幻想。思想境界因此而提升不少，但对于身体健康于事无补，他通过这样取巧的方式，努力弥补着少生活的那些时光。

张秋弦一句话不说，她听着郑诗桥断断续续说话，就已经足够。这段时光可能是郑诗桥最后的岁月了，她要让他一个人自编自演、自言自语。孤独是他最后的倔强。

“我们......前进吧，到悬明湖畔。那里很好看，许多人都在湖畔种下过自己喜欢的花草......我以前，也在那里种下了一棵柳树。现在想来......它应该比我生得都高许多了......”郑诗桥说，他是多么热爱生活的一个人，却惨遭生活的无情碾压。可是，他的嘴角永远都噙着笑容，这是他高傲而孤傲的灵魂。

悬明湖畔，这里是太明湖景区专门处理出来给往来游客种植花草树木的区域。在长久开放之下，什么玫瑰、杜鹃、杨、柳、桃、李，都被南北游客种下。这样杂乱混在一堆太不好看了，违背悬明湖畔建造的初衷。于是四年前在景区有指导性地建设之下，各色植物被分类别移植到它该存在的湖畔一角。

梅兰竹菊，桃李瓜果，各在一隅。这里成为了太明湖景区四季都会有花开的美丽景点。

沿着湖岸，棵棵长柳一一排列。随风挥洒着柳条，点起水花波浪，惊起只只蝴蝶飞鸟。不少细鱼在水下追逐，柳树生得过长的枝条垂到水中就是它们的游乐场。

在郑诗桥眼中，这些都是多么好看的事物啊，他怎么就不可以多看几眼都是奢望呢。这种悲剧的故事，真是老天爷的一个戏谑玩笑。

郑诗桥看了几眼，就哀叹了一声。

“其实......我找不见我的柳树。四年前，太明湖把所有的东西都换了一次位置......这样做是对的，悬明景点变漂亮了很多，所以我......每年......我都会来看一看，不只是找寻那一棵柳。而且，我也总是认为啊......即便我不认识它了，可是它还认识我。它知道我来了，它......就会高兴的......每一年，都会来看望它......”郑诗桥说。

带着丝丝凉意和躁动的夏季徐风拂过他的脸颊，郑诗桥将双臂大大张开，平举着成一横。手也张开，平平竖着。他用一种拥抱世界的姿态，用一种爱着世界的态度，他温柔地说，“我的柳呀，我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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