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书》——晚生洛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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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出月崖浮沉一世 入古都泾渭分明

入夜，风雪交加。忽而朗月出，百花放。沅水湘水浮沉不止，天地间有几声婴儿啼哭。

十八年后，月崖之上。

清风明月，松柏绿甚。时有呦呦鹿鸣，时有簌簌花落。一座木楼，雕梁画栋，飞檐琉瓦。

一老者，一少年。老者须发皆白，向少年道：“浮沉。”月浮沉拱手：“师父。”

“吾与古都有一老友，受人诬陷，言其叛国。为师现着你下山，洗脱这子虚之罪。”

“弟子知道了。”

“这有书信一封，是为师写给古老头的。古都事了后，你亲手交给他。此次下山，就不用回来了。”听到这里，月浮沉心中猛的一惊，跪下叩首：“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老者递过信笺，转身赏大好河山，衣角轻轻作响。月浮沉扫眼一观，上书“古云然亲启”。乃再次拱手：“师父，徒儿收拾一下，这就下山了。”老者须发随风而动，身却不回，摆手告别。

月浮沉与老者所住之处名月崖，位于古国，沅湘交流处。月浮沉整理好一个包裹，其中还有师父平日里赠他的物品，如令牌，如回音石，如月牙形的玉，如一柄短剑。

少年拜别老者，徒步下山，却是轻车熟路，转眼间就到了临近古都的一座城，名为栖城。进城之后，月浮沉却是租下了一间院子，住了两日，才又入了古都。

古都正是古国之都，是天下之中。

这古都盛世繁华，熙熙攘攘，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八方之客一城相聚。月浮沉反手自包裹中取了把折扇，也不管这秋风落叶，摇着便奔泾王府而去。这泾王，正是月浮沉师父的老友——古云然。

天下皆知泾王谋反，如今王府已封，泾王府老少主仆，皆入天牢。月浮沉站立片刻，秋叶萧索，自门前吹过。

就近寻了家客栈，小厮端来酒菜，浮沉交给他一物，言明某处某人，小厮接过银子，便将东西送去。

这边月浮沉听人言语，一个闲人道：“这泾王谋反，大家也都听说了。不过——”另一个无事人接着就问：“不过什么？”闲人卖弄了一个笑：“不过你们可知道，泾王为何谋反？”

“为何？”

“我听说啊，咱们这个皇上，抢了泾王的女人。”

“有这样的事？这泾王，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谋反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女子啊，天姿国色，皇上和泾王啊，对她是喜欢的很。我还听说，这女子和泾王两情相悦，泾王还为她写过一首诗呢，我念给你们听听啊

‘青山无伴自登山，碧波见得伊人游。

一点愁绪柳叶眉，半分娇嗔樱桃口。

长发如瀑天上来，素手似玉世少有。

惊鸿不知何处去，回首染上相思垢。’”

“这么说，是圣上横刀夺爱。而泾王怀恨在心？”

“我以为也是如此”闲人道：“可此事是他们年轻时的风流债，泾王怎么会现在才反。”

月浮沉听的蹊跷，心中隐隐有了主意。

入夜，浮沉楼顶赏月。身后有人朗声笑道：“怎么还是喜欢一个人看月亮，月公子赏月，浮沉世浮沉。我看，月老用意颇深呐。”

公子眼中深邃，月光下愈显得深情。来人从旁坐下：“可是为了泾王而来。”

“是！”

“我可是个没实权的王爷，能干嘛？”

“你可是个王爷，古国的三皇子，怎么就没实权了？”公子反问。

古三皇子粲然一笑。

公子又道:“泾王谋反，必然是诬陷。只是我觉得，其中还有深意，你查查。”

古逍应了一声，月浮沉又交代几句，三皇子便离去了。

公子却是一人出了客栈，见四下无人，轻飘飘入了被封的泾王府。

月浮沉已从古逍处得知，密查王府时，砖下皆黄金，墙内尽玉珍。更是发现一间密室，当场抓住身穿龙袍的泾王，正坐在龙椅上与诸下属商议谋反。于是泾王定罪，似是不可争的事实。

但公子知道师父说老友是被冤枉的，那必然就是被冤枉的。相交了大半生的两个人，自然了然其人。

月浮沉一尺一寸的走着，终于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月光下假山水池，有一物反光，月浮沉取出一看，是一块玉佩，龙形纹，古兽图。公子行至密室，四下凌乱，墙上写着两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正是泾王所写。

月浮沉思来想去，沿密室摸索一圈，已没有其他发现。夜已深，飘然回至客栈。

次日天晴日朗，月浮沉摇着折扇，一副风流公子样子。古都的确繁华，泾王谋反的大案丝毫影响不了利来利往的人们。亭台楼阁，人声鼎沸。

一个不同众人的小姑娘四处蹦跳，忽然察觉到什么，一把扑到月浮沉怀里叫着哥哥。身后几个兵士，像是找什么人，仔仔细细的过去了。

小丫头毫不怯生，指着公子的折扇道:“我爹爹也有，不过你的好看，能借我玩玩吗？”

月浮沉一笑，递了过去，便又问她:“那些人可是在找你？”

“嗯”，丫头答到，却头也不抬的看着折扇。

“你是从皇宫出来的？”

“嗯”，丫头毫不吃惊:“哥哥真聪明，你能带我玩吗？”

这一大一小，莫名的一起游玩了古都。三街五市，七巷九井，玩的疲累了，方才雇车回了客栈。

“哥哥我叫古月，你叫什么呀？”

“月浮沉。”

“那你叫我小月，我叫你大月哥哥好不好？”古月显得很是开心。

公子一脸愕然，随即大笑:“好，不过小月，你该回去了。”

“不要不要，我不回去，就让他们找我吧。”

入夜，月浮沉准备再探泾王府，就对古月说:“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脆生生的声音答应的很爽快。

月浮沉携着古月，轻而易举的进了泾王府，却是沿着昨天的路，又走了一遍。

忽然看到地上的血迹，古月抱紧了公子:“哥哥，我怕。”

“小月不怕，哥哥在这。”

“哥哥，为什么有血？小月觉得，世上不该有血的。”

月浮沉心中一颤:“小月说的对，不该有血的。”

于是公子不作停留，很快离开了泾王府。一夜无话，次日天亦晴。一大早，古逍便来了。一打眼看到了古月，这震惊真是无以言表。古月却毫不惊讶，欢喜的扑了上去，唤着:“逍哥哥。”

古逍拂衣坐下:“月儿，你这次又偷偷跑出来，父皇可大发雷霆，要把你抓回去关起来。”

古月哼了一下:“我才不怕呢，大月哥哥说了，他会送我回去的。”古逍神色古怪，看看月浮沉，公子微笑颌首。古逍心中一惊，忽觉得古都将风云变色。

古逍深知月浮沉有什么样的能力，他将古月留在身边，必然不是无意为之。便对公子道:“你打算怎么做？”

公子并不答话，只举杯饮茶，示意古逍一同用早茶。古逍看了看古月，心中有了思量，便也不再问。

三人共同用过早茶，出门游玩，乘车到了西郊，登上了名满天下的青衍山。

青衍山位于古都之西，山势奇秀，其上青烟湖更是盛名不负，一年四季青烟缭绕，宛若仙境。更为奇巧的是，山石名青岩，山鸟名青燕，山花名青妍，亦有一道观——名青眼观。

这日青燕鸟啼，青妍花开。月浮沉三人游至青烟湖，公子开口笑道:“听说泾王谋反，便是为了在此处结识的一个女子。”说完看看古逍，三皇子也笑:“泾王叔重情重义，这一说法，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这女子，我听过没见过，是否真有其人，怕是只有那两位才知道了。”

公子又道:“你我皆知泾王谋反乃是诬陷，甚至谁害的泾王，也可猜出一二。平反之事不难，我在想的是，这只是害泾王吗。总隐隐觉得，其中还有深意，似乎陷害泾王，并不是最终目的。”

古逍亦是不解:“泾王叔不参朝政，整日诗酒赏花，乐得自在，怎会遭人陷害，何况还是谋反的大罪。”

“上山吧”，公子翩然而去，留声不见人影。古月在后唤道:“大月哥哥，等等小月。”古逍亦随之而来，三人一前二后来到青眼观。

青眼观存于青衍山已有百年，观中道士辈分按“青眼有加，白目相向”八字排至本代观主为

“白”字辈，道号“白石子”。

公子进观，古逍和古月也跟了上来。月浮沉微微一笑，抬脚踢翻了观中香鼎。古逍心中不解，却也不惊不问。那边古月小嘴张得老大，心想着我皇兄来这儿都恭恭敬敬，大月哥哥居然踢翻了那个大东西，这下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咯咯咯。

旁边有小道童立刻前来作揖，却也毫不客气的问:“公子这是做什么？”

月浮沉一摆折扇，说:“叫你们观主来，他知道是为什么。”

那边白石道长已经来到，见此情景，作揖行礼，只是吩咐道童:“收拾干净——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第二章 青眼观踢翻香鼎 天字牢打破王匾

公子随观主前去，这边古逍和古月并未跟来，自去观中赏玩。

一处僻静院落，老者少年，相对而坐。公子行礼:“道长，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只是家师如此吩咐，晚辈不得不从。”

“你不必介怀，这是我和你师父之间的约定”，白石道长说完亦是苦笑。

“晚辈曾听家师提起，说有一日月崖之人来此，只要踢翻香鼎，观主自然知道是故人。可晚辈不解，为何是以踢翻香鼎作为约定呢？多次询问家师，他也只大笑，不曾解释。”

白石子无奈一笑，忆起当年。

酒楼之中，一桌人推杯换盏。其中有一俊朗少年，有一道童，有一贵公子，有一劲装佩刀少年，还有几人。

俊朗少年正是年轻时的月老，道童自然是青眼观主，贵公子乃是泾王。

此宴过后，几人将各奔东西，自去担起该担的担子。故言语间多道离别之意，月老少年时肆意风流，大笑而约:“日后若是有人踢了青眼观的香鼎，砸了泾王府的门匾，拆了千龙门的龙柱子。你们便要知道，那是我月崖中人。”

佩刀少年听此，心念飘远，不由得想起初次相遇，面颊上一抹笑意。

“你倒是打的好算盘，月崖遁世，我等就是想去也找不到。”

“哈哈，也就你能说出，砸了泾王府的门匾这种话了。”

道童不语，只轻轻摇了摇头，却也未曾开口否决。

白石子语尽，又对公子道:“看你的风度，想必是月老头的亲传弟子，他可还好？”

“家师很好，他还说见到道长，问您安好。”

“我等几人，如今天各一方，很少相见了。知老友安好，也就安心了。你此来古都，是准备入世了？”

“是，晚辈尊家师之命，入世发挥所学，另外，也是为了……”月浮沉忽然停住，不再言语。

白石道长心领神会，也不多问，只问来观中可有所求。

公子便道:“我想问您，夹在皇上和泾王之间的女子，是何人？这三人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

白石子娓娓道来——

泾王年少风流，在这青衍山，结识了一位龙国女子，却是郎有情妾无意。而此时当今圣上还未登基，封为代王，他二人是众皇子中关系最好的。

故泾王找代王出谋划策，望能得到芳心。谁料这女子见了代王，竟成了神女有心，襄王有意。日后更是在这女子的助力下，代王得了皇位。泾王虽然痴情，却不至于糊涂，多少年来相安无事，现在更不会谋反。

公子听罢，又问道:“敢问那女子如今是皇后吗？”

“不是”，白石子摇头:“那位龙国女子，在皇子夺位的动荡中，仙化了。”

月浮沉心中一惊，暗自思量:也不知这女子在龙国是何地位，又为何来到古都，在此无辜死去，会不会使得古国与龙国有所芥蒂。不过多年来古龙二国相安无事，应当是无碍的。

公子拜别白石道长，寻到古月与古逍，便往天牢而去。这边几人来到天牢前，那边已有人密报于古皇。

古逍拦住月浮沉，目光一扫古月，公子心明，道:“她总要看看的。”

谋反的罪臣，本是不可探望的，但这世上，自然有手段变换常理。

三人走入天牢，这里设计十分独特，并非常年不见阳光，反而通风透气，采光良好。只是这样的光照在一群被扣押的死刑犯身上，似乎只有惨淡。古逍抱着小月，停在了狱卒的值更室。

公子很快见到了泾王，突然想到师父再三叮嘱，一定要用他当年决定的方式相认，但此处又不是王府，也无牌匾。

公子以指为笔，在地上画了一个门匾，又把它涂掉。泾王看在眼里，瞬间明了。

“月老头还惦记着呢？”

“家师命晚辈问泾王爷好。”

“我知你所来为何，有不明处，你且问吧。”

公子略做思索，开口道:“还请泾王爷细讲当日。”

泾王苦笑:“当日我被人迷晕，醒来时已在密室着龙袍坐龙椅。”

“王爷”，公子问道:“您怎会被迷晕。”

“当日我设宴，请一众王公大臣

饮酒赏菊。几杯酒水下去，就已然昏昏沉沉，想必，是有人在酒里下了药。”

“下药之人，您应该知道是谁吧？”

“想必是跟了我二十年的老伙计，做菜深得我心的苞于期。”

泾王顿了一下：“也只有他，能有如此手段，让这药效在隔了四个时辰后准时发作。”

“四个时辰？”

“是的，当日戌时开宴，众人皆饮，唯独我不胜酒力，想是午时用膳就已被下药。”

“在场这么多人，主人突然醉倒，不是很奇怪吗？”公子思忖一番，又道：“听坊间传闻，说您突然醉倒，是借故脱身，好去背后谋划，当即调兵造反，着龙袍行天子威仪，逼众人表态，不从者当场击杀。”

泾王苦笑：“好深的算计！”

月浮沉拿出玉佩：“泾王爷，您可识得此物？”

泾王接过，细看后道：“此乃王室特有的玉佩，分封九王时所刻，这一块是渭王的螭吻玉，你从哪儿得来的？”

公子一字一顿：“王府假山池。”

泾王似不解似吃惊：“怎么可能？”

公子道：“晚辈也是不知，王爷可还有话对我讲？”

泾王递过玉佩，道：“没了。”

月浮沉若有所思，告辞出了天牢。

却是不曾知会古逍和小月，自顾自回了客栈。

这边三皇子得知后一脑门黑线，合着你自己走了把我们丢在天牢晾着是吧？一气之下带着古月回了皇宫。

皇宫御书房，那位天下至尊的人物看完密报，随手烧掉。多年来，御书案上的这盏墨烛，不知烧掉了多少人间事。

随后，三道旨意下发，大将军杨重阳、辅政大臣陈三安、大司律司徒清明入宫面圣。

再说月公子，回到客栈后小二便急忙忙迎上来，拿出一物道：“这位公子，您可回来了。方才有人来找一位俊俏公子，我一想那肯定就是您呐，可您不在，他就留下这个东西，说在凤鸣楼等着您。”

那是个用海棠木雕成的小龙，如同之前他交给古逍的檀木月牙一样，是特有的信物。公子问清路线，得知不远，徒步赶往凤鸣楼。

月浮沉走到酒楼前，抬眼一看，正巧出来一个女子。那人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波，琼鼻樱花点，皓齿梨花现。饶是他心静如水，一时也有些痴了，耳畔的浮世繁华也没了声响，远处的黄鹂飞起也难入眼中。

直至伊人远去，才愣愣的惊醒，心中思量着：我随师父走遍河山，什么样的姑娘不曾见过，为何今日失态，这下，怕是糟了。

怎么却是糟了呢？是志在天下，顾不得儿女情长？却不知一面之缘，一生之念。

二楼有人大笑：“怎么，不染红尘的月崖仙人，也会见美人走不动道？”

居高声远，青丝依稀可见的女子似是听到了，回头看了一看，月浮沉透过来往的众生，似乎看到了她吃吃一笑，像极了一个故人。

那取笑公子的人乃龙国千龙门少主龙轻言，东海龙国中龙门众多，二十年前，龙九玄整合大小数百个龙门，建立千龙门。

月浮沉拾级而上，只见一名少年长发扎的老高，鬓角散乱，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腰间配一把长刀。

龙轻言饮尽杯中酒，开口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在此？”

月浮沉道：“龙门主让你来的吧。”

少主又倒了一杯酒，道：“你这人忒没意思，就不能说‘我不知道，求少主告知’吗？”

公子一脸揶揄：“龙少主，可否告知在下，为何来此啊？”

龙轻言嘿嘿笑道：“龙门主说，古都事了，请你去千龙门一趟。”

“好”，月浮沉又道：“还有呢？”

龙轻言道：“你怎么知道还有？”

月浮沉道：“劳烦龙少主跑一趟，不可能就这点小事吧。”

龙轻言又是一饮而尽，道：“千龙门在古都的堂口出了问题，我来处理一下。”

月浮沉有些诧异，龙轻言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向来不愿意管龙门中事，不过他也没有多问，话锋一转道：“方才那女子——你知道吗？”

龙轻言大笑道：“怎么？真的动心了？”

公子摇摇头，又浅浅一笑道：“我这颗心红尘中炼过三千，怎会如此容易就动了。”

“那你为何要问？”龙轻言道。

“你说是不说？”月浮沉道。

“说说说，她是雪国人，而且身份不低。”龙轻言顿了一顿，接着道：“至于来古都做什么，我也不知了。”

月浮沉闻言一愣，道：“雪国竟也有人来了古都，其他势力可有动静？”

龙轻言点头：“灵国与风城也有人来到，海域琉国与花城的人一道，在赶来的路上。而且，魔国应该也有人混了进来。”

公子心中了然，冷笑道：“看来这次谋反，是古皇一手策划的。”

龙轻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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