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少》——黄昏中的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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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自由进行曲

自由是什么东西？自由就是扯淡。

高子路坐在老爸的车里，面无表情地透着窗户看高速公路两旁恒久不变的山林，他对树木种类的认知简直和没认知没多大区别，所以对树木没多大兴趣，但是他对这些山很有兴趣，他在小说里经常看到“十万大山”，到底有没有真的十万座山呢？后来上网查一查才知道，原来“十万大山”只是广西的一个山脉的名字，和十万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高子路不由得在心头暗暗地叹一口气，又开始了伤春悲秋的小资情绪，在高中的时候每逢星期五每个人都沉浸在可以逃脱学校束缚的愉悦心情中，只有他一个像包揽了整个饭堂的苦瓜一样愁眉苦脸，被他的舍友称为“星期五忧郁综合征”。

其实也不是每个星期五都会发病，只是周末不能留宿的那个星期五这个病才会发作。

因为他不想回家。

对于一个精神相对正常的人来说，久不归家就会自然想家，高子路的精神很正常，他不想回家的原因只是，他觉得回家就没有自由了。

自由是什么？也许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基于这个简单的想法，高子路动手了自己认为的自由，初中的时候整个镇子的人都在同一间中学读书，每个星期五放假了就像是农场打开了鸡笼的竹门一样，无数只小鸡发了疯一样冲出校门口，外面有等待着他们的父母或者亲戚或者司机，而高子路最喜欢的事，就是星期五自己一个慢慢地走回家，家里距离学校有将近4公里的路程，但是这4公里，是他最自由的时光。

一个人享受着一天最后温暖的阳光，感受着河风夹带着青草的味道扑脸而来，山间的树木，踏实的地面，鱼塘清凉的气息，镇子里属于自然的一面都可以慢慢地去感受，慢慢地去享受。

也许这就是自由的起点。

可惜的是，他的父母并不是每次都这么繁忙，在学校的门口总能看到父母的车，那是最美好的幻想的终结，对高子路来说，家里的温暖还比不上夕阳最后的不甘……

自由进行时，中考的时候高子路报考了距离家里60多公里的高中，度过了为数不多的称得上是自由的3年，可惜的是，命运的进步就是你跳出了一个坑，他会在你的落脚点放置另一个坑，在他想着自由过3年的时候，因为他与众不同的喜好，很自然地被孤立了，而因为成绩的不突出，也被老师孤立了，本该自由自在最美好的3年，变成了最郁闷的3年。

“社会是人类纷争的战场，但战场，总不会只局限于社会。”高子路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铅笔在桌面上慢慢地写下这句话，那名同样孤立他并且针对于他的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口沫横飞，数学老师瞄了他一眼就再没有把自己的目光施予给他，而这一眼的功夫，高子路也已经把这句话写完了。

他并不害怕这句话会被谁看到，同样也不怕会被老师看到，写在桌面上的字，只需要2天的时间就会被不经意的小动作一点一点地摩擦掉，直至最后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被写下过，很多不带手机的人都喜欢用铅笔在桌面上写下语句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一定程度上比秘密笔记本好用，有的人会在桌面上隐晦地表达对某某的爱慕和思念，也会有人上演一下悲情文学，才子才女之类的最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一定程度上比课本的古诗更加精彩。

高子路用手拨了拨铅笔芯留下的碳粉，在桌面上拨出了几道淡淡的灰痕，表达一下自己心情的沧桑，看了一眼讲台上继续口沫横飞的数学老师，在结尾稍下一点的地方附上矫若惊龙的四字：邪魔外道。

到了高考的时期，每个人都必须带着面具过完剩下的日子，高子路也不例外，抛却了往日的恩怨，开始了短时间的面具派对，学校也很自觉地做好了门面功夫，每天2小时供应的热水变成12小时供应，每天8小时供应的空调变成24小时供应，往日惨不忍睹的饭菜也得到了改善，饭堂例汤的味精水和鸡粉汤也变得充足了。

然后高中的自由就以放养的形势宣告胜利了。

高考对高子路来说不是人生的转折点，是一场别人的考试，那种“努力读书报效社会”的热血和他从没相遇，而“努力读书将来生活幸福”这类事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一脚踢开了。

高子路没有什么大指向，赚大钱住大房子这种事情当然人人都想，但他更向往的是简简单单的平凡生活，赚钱？看机会咯，大房子？看赚钱多少咯。

这种被自称为“不争”的精神让他觉得是即将逝去的自由唯一仅存下的东西。

假期的日子还是过得很舒服的，顺利地报了玉基市的一所大专，高子路对那里的人文景色毫不理解，选择的原因只是，足够远，自由的号角又一次吹响了，幸运的是分数刚好够，不由得感叹邪魔外道对自己的旅程来说还是很有存在必要的。

就在他在努力地与游戏中的BOSS搏杀的时候，他老爸戴着老花眼镜，拿着一本泛黄的《霹雳蔷薇》拉过房间里的椅子坐到他的身旁，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问：“子路，帮我看看这里写的地址和你学校的远吗？”

高子路突然浑身打了个不起眼的哆嗦，脖子犹如出鞘的利刃般转动，凶狠的眼神比捕食的野狼还要凶狠，然后看到书页上的字眼瞬间就凉了，以至于游戏中的人物也发出一声象征死亡的不甘哀嚎，高子路也没有回过头。

“玉基市西县程村胡清”

我擦……高子路心中一万只羊驼在狂奔，将他那追寻自由的心踩成了饺子馅。

高子路终于想起了老爸是64年生的人，那是最黑暗的一段时期，头上光辉一瞬间的暗淡，造成了不可逆的后果，很多人为了头上的光辉埋单而饿死，高子路觉得那段时间是最团结的时期，所以那一辈的人几乎都相识，出个门碰个面几乎都是同学，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一起工作，老爸也经常说起自己在外省工作的时候遇到一个广东的人，那时候是感觉多么的温暖。

那本泛黄的书高子路从小就看到大，想来那个字迹的主人也已经和老爸一样大了，只是想不到，在玉基这么一个距离南桑200多公里的地方，还能有你的眼线……

“还好吧，大概十多公里的样子吧，学校在东逸区，西县应该离东逸还有点距离。”高子路回过头等待游戏任务的结束，不让老爸看到自己心虚的样子。“是你的什么人么？”

“以前的工友，一起在外省做工程的。”老爸好像有点遗憾。“当时做完了他回了玉基，我回来南桑。”

F**K！高子路对玉基还是有点认识，西县是以前的说法，现在已经叫东逸西了，而很多年前，西县因为地理位置问题，便被划入东逸区，然后就没有西县这个说法，老一辈的人还是称东逸西为西县，年轻人称为西区，官方的叫法就是东逸西。

十几公里倒没有，大概也就几公里的样子，因为学校的位置在西区边缘……

“自由就是他妈扯淡！”高子路心里咒骂不停，走出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厕所，明明阳光灿烂，清风徐徐，但高子路却觉得放眼都是嘲笑的乌云和蔑视的暴雨。

也许这段前往学校的路程，就是自由的最后一段路了。

第二章 白日幽幽

大专算是大学了么……

高子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从本质上来说，当然不是的，但是从生活方式来算，应该是差别不大，就是压力肯定是没那么大的，说到底还是收钱放养……

“老爸，要不我们以后有钱也开个学校来赚点愚民百姓的钱好了，反正我觉得肯定是有得赚的。”

这句话肯定是没说出口的，这点常理性的社会黑暗，每个人都清楚，但是每个人都不说，高子路很有自知之明，就只有自己这个初生牛犊的思想才会这么放肆。

已经进入了玉基的范围，导航仪不知疲倦地指示着路线，这里和南桑很像，没有像竹笋一样扎堆的高楼大厦，只是一些普通高度的建筑，民房，广场，商铺，偶尔还是有几个小区……

高子路很喜欢这种平平淡淡的地方，那种放眼望去全部是楼盘的地方，好像连空气都透着一股钞票的味道，到处都是品尝人肉的咀嚼声和眼泪汗水的混杂气味，到处都是钢铁的味道，把人情冷暖埋葬在地下，把外表全部镀上金粉，将空气变成钢铁，这也许就是发展。

左绕右绕，终于到了玉基市职业技术学院，一条四车道马路把偌大的校园分割成两边，北区主要是宿舍和饭堂，南区就是教学楼、科学楼、艺术楼、音乐楼、操场、球场、田径场和另一个宿舍群和另一个饭堂，老爸把车停在路边，高子路的目光穿过围墙的铁栏，教学楼广场被排队的学生队伍切割得面目全非，简直就是一个残破的棋盘，那队伍拐了又拐，左拐右拐，和另一条队伍像扭麻花一样扭在一起，已经彻底分不清队尾在哪里了。

“很有艺术感是不，恐怕排队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排在那条队伍上了……”

“你要下去吗？”老爸在一旁扭了扭脖子，缓解一下疲惫。

“不想。”高子路面无表情地看着操场排队的未来校友们，幻想着自己是古伦木，他还想继续在车上幻想下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4点了。”

“就算是晚上4点也不想。”

最终高子路还是被踢下车乖乖去排队，但是他显然没有那种打算，再一次确定不了队尾在哪里之后，于是很悠闲地到处乱逛，不过不得不说的是，大专和大学的基本区别，也许就是校内环境的悦目程度不同，简单地说就是在这方面的投入不同，整个南区，也就只有一个小亭，两个鱼池，两座石桥，几座假山，几株植物点缀，几条游鱼戏水。

高子路不由得叹一口气，当初宣传册上可是把那一人高的假山拍摄得有三米高，四五米宽，简直就是个假山屏风，不过宣传这东东，大家都懂的。坐在凉亭下，靠着亭柱，才发现人来人往，居然没有人来凉亭这里稍微休息一下，虽然没有清风徐徐，溪水也不凉，但相比太阳不辞劳苦地发光发热的朗朗青天，总是比树荫底下好的。

教学楼广场上人声鼎沸，上演着学生菜市场，远处的篮球场几个师兄悠闲地小闹，再远处操场几个师姐在慢跑，教学楼作为一个分隔符，很明显地将新生和老生的世界分割了开来，越过教学楼的人都是加快脚步低头走过，像是城堡里畏光的吸血鬼一样。

高子路坐在凉亭里，静静地看着两个好像完全不互通的世界，有沉浸在幻想的古伦木之中。

“两个世界的悲欢离合从来都不相通，若能相通，便是圣贤。”高子路细细回味了一下这句话，还是不太能懂。

“师弟是中文系的么？”

高子路扭过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师姐，稀松的长发在背后扎成一个马尾，黑色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穿着短袖上衣和深蓝牛仔裤，脚下是……粉红色的人字拖鞋……

高子路用目光将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姐扫了一遍，猜测应该是南区宿舍某个刚睡醒了午觉女生，闲着没事做跑下来闲逛的。

“不是，我是计机系的。”高子路笑着回答，尽量将自己表现得礼貌一些，他从来不相信小说和电视剧里老套的美丽邂逅。

“为什么两个世界的悲欢离合从来不相通？”

高子路挑了挑眉毛，突然发现这个师姐好像有点意思，刚才自己不自觉轻声说的话就被她听到了，但是这句话是他从小说里看来的，自己都在努力地推测这句话的意思。

“很抱歉，我也不清楚。”高子路继续微笑。

但这个微笑落在这个师姐的眼里却是有点拒人之外的意味，于是她也报以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转身踩着粉红色的人字拖鞋远去，看方向，是去小卖部，原来是个有点文化追求的宅女。

十分钟后，有文化追求的宅女手挽一袋零食，口中叼着一根冰棍，又踩着那双粉红色的人字拖走到高子路身后，对着高子路疑惑的目光，问：“你是真的不知道？”

我说大姐你有必要这么执着么……

“那你说说你的理解。”宅女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子路，好像平时的生活中就是这种姿态，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口中的冰棍喷薄出浅浅的冰冷，高子路才发觉这位宅女还真是挺高的。

高子路想了想，说：“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高子路一直都认为佛之所以不可言，很多原因是来源于说话和做事都只说一半，只做一半，保存懵懂的自我本质之余一句话一个眼神可以让不同的人衍生一千几百万个解释和看法，也许其实就连自己都不懂，毕竟苍天只生一个六祖慧能。

说完高子路再次微笑一下，起身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个外表透露着深不可测内里包裹着装逼的身影，潇洒走去。

逼装完了，队还是得排的，高子路回头看那个师姐抬头45度斜望苍穹，双眼迷离就快要灵魂顿悟肉体飞升的样子，于是一头扎进排队的人群里，不溅起一朵浪花。

太阳也快要打卡下班，高子路才从人群堆里扎了出来，两手空空，学生证交钱，上课的时候老师再统一分发，也就是说其实这个学生证是不必要排队的，等到上课的时候老师总会拿全班的学生证同一派发，钱到时再交也没问题，这队确实是排得浪费时间；知道了自己宿舍，这个是唯一有点价值的，但是不幸的是，钥匙已经被其他人拿走了。

未来的舍友，比他更早……

“这队，排得好像有那么点……傻逼……”

和老爸“泪别”之后，高子路拿着自己的行李走到北区6号宿舍楼下，抬头看着这个自己将居住3年的宿舍楼，不禁有点失神。

这是象征着自由的失神么？怎么总感觉像是跑到了狼窝，才第一天入学就要拿着行李跑6楼，这是什么对新生的下马威么？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高子路也清楚，就算没道理，也没路子说去，就算怨得树叶都落了，行李总得搬，好在的是他的行李并不多，慢慢地拖，总是能拖到6608宿舍的。

“两个世界的悲欢离合，从来都是不相通的。”高子路一边拖着行李望楼上走，一边慢慢地嘀咕着，旁边不停地有学生擦肩而过，两相不看，仿若两者并不在同一个位面。“如果相同，现在我应该是住女生宿舍的，哪至于楼道全是弥漫着汗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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