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花楼》免费试读_尚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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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

关中春季的天色总是阴郁，灰白色的云在清冷空气中缓缓摇摆向远方。这破旧的纺织厂住宿区，人们排着队在水龙头跟前等着轮到自己。

六岁的上希拿着家里唯一的水桶，晃动在一群大人中。

“昨天游家搬走了，听人家说买房子了，你看看，这有钱就是好哎！”王婆眉眼露羡艳地说。

“哎呀！那是人家做生意赚的，你看看上家，连个像样的水桶都买不起，拿涂料桶接水，也不怕吃出啥毛病，哎呦”！秋姨面带不屑地看着上希说着。

上希接完水踉踉跄跄地往回提，胳膊都快拽断了，还是不能停，他知道，提回去才能哭，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妈妈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来去市场屯菜。把能存放的菜置于床底，等价格高的时候再拉出去卖，从未停过。

以前爸爸在的时候，他都是在妈妈怀里，凌晨常被要去市场的爸爸吵醒，哭闹的上希被爸爸高高扔起，然后用胡子逗地咯咯直笑。往往都是在妈妈的掩护下，爸爸才能脱身。

本来一切都可以如常，可惜没有如果，爸爸在被城管追的时候，拼命骑着三轮车，一边骑一边回头看城管。

“砰砰砰......叮叮......噌噌噌......”一个拉着砖头的破旧卡车从一个路口突然猛冲出来，撞坏爸爸的胳膊连人带车甩进马路车流里，好几辆车来不及反应，从爸爸的身上碾了过去......

爸爸的三轮车被撞变形了，两个轮子滚的到处都是，后来因为弯的太厉害，定在柏油路上，车里的菜四散狼藉，西红柿的汁混着爸爸的血，到处都是。

那个时候没有电话，还是跟爸爸一块摆摊的李叔赶紧跑回去通知妈妈。其实，爸爸摔在地上，被不止一个车碾过身体，城管当时想救人，可是，爸爸的身体都凑不全了。

上希把水提回去放在蜂窝煤炉旁边，立马跑出房子，冲到水龙头那，洗起了脸。正接水的王姨生气的说“你这孩子还真是没教养，爹死了没人管是吧，没看我正接水呢吗，这可是我们家做饭用的水”！

正排队的秋姨拽着上希的衣服领子，想把他扔到水龙头背面去，上希拿起王姨的桶，猛地全泼在秋姨身上，转身跑进房子，锁起了门。外面秋姨的骂声不绝于耳。

上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里舒坦，爸爸刚出事那会，厂子里的房东怕她付不起房租，让她立马搬出去......那段日子，妈妈的头发脱了一大把，由于卡车司机家里也没钱，赔偿的事情，再也没了音信。

妈妈在外婆一家的支撑下，买了一辆二手的电动三轮车，在县城转着卖菜。因为穷，院里的大人都不让自己的孩子和上希玩，他一直自己跟自己玩，独来独往，渐渐的，那些孩子都觉得他很酷。

可还是没人愿意跟他玩，小孩子之间的偏见最伤人，本该纯粹生长的童年，被大人的价值观充斥着，都是不自由的贫富悬殊。上希早已习惯，且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他，和旁的小孩生来不同。

无奈

到了上希八岁的时候，舅舅和外婆看着妈妈实在太辛苦，想找个人照顾她。

有一次，上希正往开学新发的书上挨个写名字，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憔悴的男人提着箱酸奶走进门来，妈妈笑得很尴尬。

上希全程没有正眼看过男人，听见他和妈妈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话，心里尽是厌恶。他甚至能想到这个男人以后可能会把自己和妈妈带去他家里生活，有时候他甚至被男人的孩子们欺负，妈妈不敢给他盛太多饭，他总是吃不饱......

入冬的某一天，一个叽叽喳喳的女人走进来，把刚做好饭的妈妈带走了。他看到妈妈那天临走时穿着高跟靴，新买的靴裤因为承受不住棉裤的重量，而耷拉在妈妈的屁股后面。

妈妈临走时，笑嘻嘻地问：“希希，妈穿的好看不”？他无奈说着好看。其实他比谁都能感觉到妈妈脸上的不自信，即使在他眼里，妈妈的皮肤是他见过最光滑细腻的了。

往往不是时光催人老，是心事。后来，外婆和舅舅给妈妈安排了好多相亲，她每次都去，却从不对上希透漏半个字，好与不好，妈妈心里怎么想，他从不知，也无处可猜。

上希生病了，这种病让他无可奈何，什么也不能做，甚至无法与人言说。从他记事起，和别的小男孩都不同，他留长发，喜欢素色衣服，衣服上一点花纹也不能有，不然他每次穿衣服会有眩晕。

更让他和妈妈害怕的是，他每逢白昼，是这世间最健康无邪的男孩子，但每当夜幕垂至，他的身体会变成女孩子。在他两岁时，高烧昏至半月有余，身体脏器几近衰竭。送医无效，挂水反而严重之后，医院告知上希家人，毫无生还可能。

爸爸抱着上希，一刻也不离手，妈妈的第一个孩子变成这样，她那段时间常常因难过而晕厥。上希的爷爷从庙里求的一剂符水，并放了自己的血进去，让上希服下。那段时间，家里的每个人都辗转难眠，爸爸抱着奄奄一息的上希，心里发誓：只要孩子能活过来，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交换。

刚入冬时，寒气未起，却飘起了小雪。爸爸抱着上希，走在雪里，簌簌雪花穿过上希的帽子融化在脸上，虚弱的他慢慢睁开了眼睛。一个孩童跑过来对上希爸爸说：妹妹的眼睛真好看！如果和雪凑在一起肯定更美......

爸爸一脸困惑低头看着上希，突然想到既然雪花落在孩子身上，他眼睛就睁开了，一般雪刚接触是冷的，融化后却是热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倒是提醒我了，不过，怎么从未见过这孩子？算了，不想了，先救上希要紧。

他让家人尽可能的取来所有容器接雪，爷爷奶奶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到了这关口，什么也顾不得了。

自那以后，上希活过来了，却在一天晚上被妈妈带着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他的生理结构变成了女孩子。起初，妈妈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后来，昼夜更替，性别轮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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