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世为晋》——玄源道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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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斜霞金辉，白云雾缭。山巅青石小溪流，小桥孤亭老道人。

“啪~”白子落于盘上，看着眼前局势，老道士缓缓抬起头，似闭不暝的双目不知流转着什么。“道尊爷爷，您每每与自身弈棋，岂不无趣？”闻声，看了看刚刚近身的小女童，淡粉的衣裳衬得金钗之岁的她愈显白皙之容。

“呵呵，怎会无趣？旧友相伴，雅士论棋，如此盛景，岂有不开怀而乐反备感无趣之理呢？”笑了笑，老道士宠溺的注视着眼前的小女孩。“哼！每次道尊爷爷皆是如此作答，可环视之，何有人迹所存，更遑论所谓雅士之人，道尊爷爷莫是在与不可视之物论道不成？”言罢，翘起樱桃红润的细唇，不满之意尽数显于面上，不时作着徒惹欢笑的神情，着实引得老道士连连失声，累及周围侍立之人也不由用衣袖掩其不雅之态。笑闭，老道士并未回话，只缓缓起身，牵着小女童的手，向着不远处的道宫徐徐而去。

“道尊万安！”一路行过，皆是躬身行礼之人，没作过多理会，老道士拉着小女童，径直走到一间不大的屋子。似因道宫建于青山之巅，明明已过申时，可房内却不显暗色，侍立于旁的少女轻手点燃油灯。看到青灯辉映之下，隐隐似有流光浮显的众书，老道士松开轻握的小手，信步于一架旁，略显苍白却不染流岁的手从中徒自抽出一本。

“小雪媛，你时常所想，皆是求取老道挚友所在。如今，你便带着此书回去！何日你懂了它，你也便知晓了！”话音落下，老道士便将这写有“玄晋”二字的书递给她。不待雪媛回话，便向一旁侍立之人吩咐，将其送回谢家，而后便一人闲游而去。

漫步所过，淡淡看着周围，老道士笑着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一玄妙之世！”抬头瞧了瞧天边已待落入汤古的金乌，朗声便吟：“天地有谓之玄者，大道也；尘世有谓之玄者，今朝也；万灵有谓之玄者，诸兄也！”

“道尊此时，倒是好性子！”随着由远及近的话声传至耳边，一玄色大氅在身的中年男子在周围众人的躬身下，向着老道士走来。并无理睬之语，老道士似是依旧沉浸于自身的意识中，并不知晓此时已有一人立于身旁。少顷，如刚觉察般，老道士幽幽的声色才传至众人的神志中“来与不来，皆为一果，尔何烦之？”“虽知一果，然来之比于不来，吾心安之！”一抹浅笑于老道士脸上流过，双目迷离，俯瞰山下众景。

“既已来之，不若与老道手谈两局，可好？”虽是问句，可话语平平，淡然说出，却无让人回绝之意。中年男子无奈一笑“道尊所愿，不敢不从！”而后随着老道士来到孤亭。“你祖父生前所好者有三：诗画，谈玄及你所下之物！众人中，唯你祖父棋道可谓通玄，胜天半子亦不为过。可叹老道之友，大多皆为天妒之人，你祖父亦在此列，英才早夭！”对坐着与老友相像的容貌，老道士叹惜道，声色渐归于柔和。忆起昔年旧事，老道士淡然的神情亦不由带上一丝唏嘘。

“时常听吾祖母谈及祖父及众位名贤。祖母常叹，若苍天再许半甲子之数，如今天下，却无波澜！”话语论至祖父一辈，中年男子执棋之手不禁微微抖动，一切收于眼底，老道士并未言他。

一局闭了，盯着眼前故友后人的面容，老道士缓缓开口：“老道与你祖父相遇之时，不过弱冠之岁，你父亦才降生不久。你祖父实乃老道诸多友人中，心性最为豁达之人，亦正因如此，你祖父玄学之境，可比之于儒门鸿儒。皆因老道，累得众友出山，末了，却独老道一人存活于世。”顿了一顿，“你祖母所言，或可有理。可天数如此，人不可拒，死生一道，谁可抗之？”

“可道尊依旧于世，何苦隐于山中，若您……”话未闭，老道轻挥，打断他未尽的话语。“老道之责已然了结，而今天下之势，当交于陛下与尔等之手，老道却不可妄加干涉，恐伤天数。且老道如今，一心修道，以求长生，凡俗之事，不谈也罢。”缓缓起身，接过刚奉上的丝质斗篷披上(斗篷的出现后文自有解释)，临溪而立。

回溯溪头，思绪似回到了永和九年（黄帝历3050年，公元353年），而立有三的安石，刚至天命的逸少，墨羽兄长歌当吟，辞清吾友抚琴声和，诸贤妙语，玄不可言。“道尊不愿入世，玉渊自不可强逼。不过此行，陛下有命，令我告知道尊，母子安康，未有灾祸，问是否命人将母子二人带回？”玉渊起身拜礼，候着眼前白衣道士的回应。

“嗯？这么多年，老道本已不抱希望，未曾想缘竟如此令人捉摸不透。”听到这出人意料的消息，老道士淡然的面上终是起了一丝变化，嘴角微翘，显示出本人此时愉悦的心神。“既母子无难，就随他们去吧！无须再派人打扰他们了。”转身面对着正对自己躬身行礼的玉渊，老道士轻轻吩咐道。

“那道尊，我便告退了。朝中尚有要事处理，不敢长留，来日得一空时，再来叨扰道尊。”言罢，玉渊施礼而去，炎阳已快消逝，时凉风吹起，随太阴而来，令得老道士紧了紧斗篷。“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幽幽千载岁月，我可是我否？~玉渊小子，非老道不愿，实乃不能为也！”

“啪~”白子重新落下，老道士幽幽的声音传出：“这天下就好似一盘棋，只不过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便是那执棋之人，殊不知，天数有定！只不过是登场取悦罢了！每次开局皆不自知，本非强逼，奈何局势所变，这人啊，便如那飞蛾一般，自己入局啊！”

局，又开始了！

一 大梦初醒，一意通玄

大兴元年春晨（黄帝历3015年，公元318年），冬雪压枝，万灵沉寂。仲春之尾未曾驱散季冬的寒意，一如此时北方的惨景，令人寒意顿生。

“啪嗒～啪嗒~”随着轮辋行进的响声，舞象之龄的少年渐渐恢复了神智，似雪白衣尚有几处若梅暗朵，却又不为一体。“大兄，此子醒了！”一道略有惊奇的声调响起，车榻上平躺的白玉小郎微微侧头，找寻着声源的来处。

“我，这是在哪？”一声问自心间响起，无人可回，或许本就未求有所回应，少年心绪不过例行之事罢了。“醒了？”温润的话语从突然而显的光亮处传来，来者似是读出少年心中所问，温文尔雅的音调响起“不必担忧，这亦是我嫡支一脉的车队，可惜未等赶至汇合，三叔一支便已遭北蛮截杀，如今子从你……”

少年悟得话语未尽处的含义，这所谓三叔一支，怕也就只留此身一人了。“我不是正被家族软禁，逼迫我与柳家联姻吗？怎么这突然便换了一副场景？莫不是我久囚生郁，以致神魂不清，反生了癔症不成？”即使还未明白如今处境，可多年所成之城府使得少年并未有所异动，一面微闭双眸，一面伺机打探，这陌生的环境。

见的少年闭眸，二人似不忍扰眼前之人的心绪，缓缓退出车舆。良久，少年睁开双目，打量着车内古朴不失雅致的造设，“呵！看来，现代小说家们成天所眷顾的穿越一词，竟没想到会让我所遇上，真是讽刺！难不成是我不想完婚的念头，使得某位冥冥之中的存在有了兴趣，把我弄到眼前的时代吗？”少年自嘲一笑，强忍传来的阵阵痛楚，撑着身子靠在软塌之上。

被另一青年称作大兄之人撩起帷幔，弯身而进，见得少年斜靠于塌上，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子从身子可好些了？”“谢谢担心，没什么了！”青年一顿，脸上立时显出一丝困惑，似未明白话语之意。少年注视着其面色变化，顿时知晓现代文法在当下怕是无人领会，忙改口道“劳大兄心忧，并无大碍！”闻言，青年心里石块落下，随即轻舒一口，轻身坐于塌上。

少年这才得以细瞧眼前之人的容貌，并非似诗文所述一般，有君子如玉之貌。青丝绾簪，透出一股子清秀，不知是否为赶路之故所劳，温雅的面容携着一丝无法遮掩的倦怠。“大兄，现……如今距我昏睡，已有几日光景？”“已有三日了，再过些许时日，我等便可抵达大江与二叔汇合。”淡淡的话声传来，带有几分未曾听过的喜意。

“这身子太过年幼，昏睡三天，难怪性命不保，让我这外来之人鸠占鹊巢啊！”少年暗自思忖着，“去大江，是在向南逃亡吗？就是不知到底是何年月，一来就遇上这不幸之事。”正想着，初时所见之人入了厢内，向着自家大兄行礼“大兄，南方传来消息，王导联合南北诸多世家上书，请晋王睿即位，改元大兴，先帝谥号，愍！”“王家如此迫不及待，未免吃相太过。大兴？寓意不错，就是不知是否属实！至于这愍？就是不知，是痛心先帝早崩，还是司马一族的江山！”听着家弟所传消息，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淡淡的述说着。

“王导？难道说这是……倒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时代，难怪这大兄对着当今皇室，竟是毫无一丝敬重！看来我所在的车队，怕也就是南下的百家士族了。”正与自家大兄相谈之人，似是觉察到二人身旁还有一位，侧身看着这沉思小郎“小子起了？可略有不适之处，我也好吩咐大夫过来瞧瞧。”话语不易入耳，可所含忧思，却能从心底感知。

“劳兄挂念，我已并无大碍！”少年一笑，回着眼前这刚毅青年。“文哲，不要吓着子从，他身子骨刚好，还虚弱的紧，不可把你习武之气带上。”微微呵斥着站立之人，令得文哲无奈一笑“大兄着实有失偏颇，子从一来，我倒还不如小堂弟了！”“说的什么胡话。我廖氏这一脉，嫡支也就只留下父亲，二叔和三叔了，如今二叔只有四妹子瑶这唯一血裔，三叔他……我族人丁已稀薄至此，嫡系之内确不可再论亲疏。子从，你亦不必多心，三叔虽逝，可我等毕竟乃是至亲，你切不可沉湎过往。文哲心性如此，其实刚刚在外，他还吩咐侍女，为你备了参汤补身。”话至此处，文哲倒也不再看着少年，只不过那面色变化，倒是被少年尽收眼底。

静静注视着眼前二人，一丝暖意在这举目无亲的时代从心底流过。“我知二位兄长心意，子……子从自不会多虑，还请大兄安心即可。”知晓子从并未多想，青年也就放下担忧。如今之世，众家南渡，廖氏此支嫡系血脉已为数不多，若族内还兴起相争，不能一心相合，南下安族后，后果不敢设想。“文哲，让子从静心修养，我等出去再谈。”言闭，领着文哲步出车内。子从一人斜倚在塌，缓瞑双目“廖氏一族吗？我和此姓倒是渊源不浅，就是不知我是附身到哪位先祖身上？”少年好似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浅笑不语。

车外，二人骑于马上，随着一中年男子身后。“文涵，三郎还好吗？”“回父亲的话，子从已无大碍，只是身子骨如今还很虚弱，文哲已命人备了参汤，相信只待过些时日，子从便可恢复。”听着大郎的回禀，中年男子微微额首“是我之过，未能早至，却不曾料到三弟他们……唉！如今三郎已是三弟留存于世的唯一血脉，务必要好生照料，否则日后我无法向你三叔交代”“父亲切莫自责！三叔若知亦不希望父亲如此，子从自有我与文哲照料，父亲万不可忧及伤身。”听着文涵的劝解，让男子忧思暂缓。

“父亲，文哲收到的消息，您有什么看法？”思及要事，文涵也不顾此时长辈心绪，向着男子开口问道。“哼！一群贪婪的豺豹，妄称世家大族，吃相竟难看至斯。”想到传至手上的消息，男子怒从心起，不由冷哼。“父亲息怒！事已至此，我等再论已于事无补。当今之务是如何确保我等南下后的诸多事宜？”“父亲，大兄所言不错。当务之急是要确保我族之利不可被别族抢夺！”听着文涵的话，文哲亦是急声附和。

“你二人所说皆言之有物，但也并不尽然。”男子看着二人表现，额首以示其心悦，“只这天下依旧奉华夏为祖，我廖氏身为五帝后裔，倒也无人肯负灭祖之名，来灭我廖氏。我等当下所忧，应是如何选地扎根!不过倒也无须忧心，早在以前，我廖氏一门便已有在南方扎根。南地我族已传来消息，届时我等渡江南下，他王家为了自身家族，自会助我等南渡世家，到时只需联合南地我族，自会让南北两地士族对我等并无疑义！”

听及此话，兄弟二人相视一眼，文涵打马向前，对父亲施礼道：“先祖思虑竟周全至此，看是早已对如此境况作好万全之策，我等所学比之先祖及父亲确实相差甚远！”“大兄所言极是，我自认至今所学，当可以弱冠之龄自比师辈，却不曾料先辈智慧远非我等所及！”待自家大兄言闭，文哲亦不由叹息道。“你等不必妄自菲薄。你二人在如今一辈已是拔优一列，只不过终是年岁还太小，欠缺历练啊！”“父亲教训的是，我等谨记。”

待的自家父亲回到最前的车厢内，文哲这才向文涵急道：“大兄，你怎不向父亲禀告，他王家上的那封奏疏上并未提及我老八家的……”“文哲！”一声低喝，打断了还待继续的话语，“你真的以为父亲他不清楚，那封奏疏具体写了什么吗？”文哲一愣“大兄何意？”“文哲，你还是太小觑我们的父亲了，他这是在试探我等啊！一旦我们表明这个消息，那父亲自会知晓，我等的势力已达至何等地步。虽是一家人，可父亲不仅是父亲，更是这廖氏一脉的族长。所以，你懂吗？”言罢，深深看了一眼自家二弟，“不要再纠结于此，去看看车队怎么样了，我去陪着子从。”留下文哲一人，文涵独身便向后方骑去。

“懂？我该懂些什么？父亲，大兄，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啊！是一家人啊……”向着文涵离去的方向望去，文哲苦笑着摇头，默默低语，“这世道，玄言清谈取代儒教礼法，非偶然实必然矣！不外乎我时常眼慕那村舍边家，虽清苦过日，可人心……”收拾好自身，又重新回到那个刚毅严肃的廖氏二少，开始去完成自家大兄交代的事，可就是不知，这番作态还能撑多久。

“大兄，你来了。”看着文涵回到自己的车内，子从对其一笑。“是啊，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过来陪陪你，怕你一人心生无聊。”说着，坐到左塌之上，拿起一旁堆放的书，静默地读着，不再言语。气氛一下清净，子从看对方并未有继续深谈的意向，便开始养气静息。瞧着自家这位堂亲，文涵总觉着有那么一丝不合，即便多年未见，性情变化却也不该如此之大，现在的子从给自身总有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最近心思太紧了吧。”想着，文涵自嘲一句，不再多虑。

淡淡地瞥了一眼：“呵呵，还真是一只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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