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迪巴》：是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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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上）

这座城市灯火通明，仿佛不会陷入睡梦之中一样，到了晚11点，刚好是孟起的下班时间，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工厂。地上他的影子弓着腰，老到了中年，孟起呆呆的盯着它，忽然站住身。影子，他心想，那今晚应该看得见月亮。

抬起头，月亮嵌在天上，安静的散着光华。多久没仔细看月亮了？孟起问自己。多久了？记不起来了。他低下头继续走，气都没叹一下，回去捯饬一下，明天还得继续上班，哪有那么多时间再干赏月这种高雅的事。

孟起住的地方在工厂不远处的一处廉租房，因为下班很晚，每天总是匆匆赶回去，稍微洗漱一番，趁着肚子还没饿赶紧入睡，于是一天就这么结束。第二天天微亮便从被窝里爬起，洗漱完毕后小跑向工厂，这就是一天的开始。日复一日，孟起不知过了多少重复的一天，直到习惯了这种平淡的生活，喜欢上这种平凡的日子。

孟起走在这条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的马路，看着来来往往仍未有睡意的人们，看着路边吆喝着的小贩，他忽然感觉自己来这座陌生城市之前的生活是那么不真实，这种普通人的日子才像真正活在世界上。想着，他又看见了那条漆黑的小巷，“这是条近路，从这能少走三分之一的路。”他的脑子里响起刚来这城市时一位邻居跟他说的话，“但据说那是黑道谈生意的地方，要是晚上千万别贪，绕点路总比丢了命强。”。邻居说的吓人，但来这里这么久了也没见谁走这条小巷失踪的新闻。又想起每个白天走这从没任何异样，孟起犹豫了一会，转身朝小巷走去。

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一条路，没有灯，没有人，连夏天四处都听得见的蝉在这也销声匿迹。这么一条安静到瘆人的路，也难怪会传出那些志怪异谈。孟起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几句不要害怕，继续朝前走。

他觉得可能会忽然听见一声枪响，然后出现两人把一具尸体扔进五菱荣光的后备箱，马达轰鸣之后汽车驶向坟场。又或者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扶着墙缓慢地朝孟起走来，他可能刚刚死里逃生，孟起被他用枪指着，开着那人的车把他送到一家私人医院，然后......

“别动。”孟起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孟起停下了脚步和天马行空的幻想，心已经凉了大半，难道真碰上了传说中的黑道？那个声音迟疑了一会，又开了口：“你是，引魂人？”听到这句话，孟起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引魂人是个埋藏深处的秘密，来者不善！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想起自己早已不再随身带着佩剑。他一边飞速运转着大脑，一边战战兢兢地回答那人：“啊...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引魂人。”身后没了声音，孟起却越发紧张起来，他能感觉到那人的存在，一个非常强大的灵正朝他走来。

毫无征兆，也毫无声响，灵从他身后扑了过来。孟起的感官超乎常人，在灵扑向他的同时，向右侧翻滚躲过了这次攻击。灵调整姿势，在孟起不远处停下，转身发起第二次进攻。灵不断攻击，孟起也不断躲闪，两人的速度都极快，快到出现了残影。

不能这么拖着，孟起感受到了明显的体力消耗，他找准了时机朝后一跳，拉开两人的距离。趁着灵还没反应过来，他调皮的笑了笑，用一种得意的语气对灵说了一句：“再见。”，话说完，孟起转身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孟起眼前忽然出现一堵高墙，他赶紧刹住车转过身来，差一点就要撞在墙上。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干坏事，我不该死。”，话语之中带着些许恐惧。

他看着那个对他穷追不舍的灵，哭笑不得的说：“你看我武器都没带，我只是路过这。让我走吧，你没事，你不会死的。”灵的声音仍然带着颤抖：“可是你的伙伴会找到这里来，狡猾的引魂人啊，你不能离开这里。”孟起继续同灵说着话，心里在想着怎么翻过这座高墙：“我早就不再与他们联系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没干过坏事，你不会杀普通人的对不对？”

灵轻蔑地笑了笑，指着孟起身后说道：“不再联系？那你身后站着的难道也是个普通人？”孟起扭头看向身后，一个身材很棒的女孩站在墙上，她手里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剑，像是一把西洋剑，她背对着月光酷酷的站在那。

孟起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略带尴尬地看向灵：“那啥，我想我得解释一下......”“跟一个灵有什么好解释的！”没等孟起把话说完，那女孩便从墙上跳下，一个箭步冲向灵，所及之径带起一阵狂风。到了灵的身前，女孩稳住身体，瞄向灵心脏的位置，一剑刺去。

灵的反应速度也很快，抬起石化的手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在女孩收剑准备发起下次攻击的时候，灵已经挥手砸向了女孩。“欸！小心！”女孩身后响起孟起关切的声音。女孩听到，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剑刃挥舞，灵的手臂只剩下一小部分残破不堪的石块。灵低吟着咒语，很快又将手臂恢复原样。

趁此时，女孩左手一抖，凭空抓住了一条银色的锁链，她甩动锁链，把灵捆绑起来。灵挣扎了一会，发现自己石化的身体正在变回正常骨肉的模样，眼中便又重新透着恐惧的神色：“不，别杀我，我还不想死！”女孩冷冷地看着他，抬起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剑，朝灵说道：“你想杀我哥哥，我想杀你，很公平。”她停住，看了一眼剑刃上的光芒，继续说道，“只是谁杀谁，就凭各自本事了。”

剑刃刺向了灵，看着灵恐惧的眼神，孟起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那些个像梦一样的日子，他抬起脚向前走去。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想要些什么。

是夜（下）

女孩的剑刺向灵，冷冷的目光，她用无声的言语给他宣判了死刑。“别。”，孟起冲上来死死的抓住女孩纤细的手，女孩的剑锋仍指着灵，剑身跟女孩的手停在了空中，“我答应过他，不杀他。”。女孩瞪着眼看向孟起，眼睛里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惊讶，亦或者二者皆有，她甩开孟起的手，大声吼道：“你疯了吗！他是灵！他刚才想杀了你！”。

孟起叹口气，说：“我知道啊傻妹妹，可许下的诺言也不好反悔啊。再说，他也从不袭击普通人不是。”孟起傻笑起来，他经常这么笑，这像六月风起般的笑，成了他的标志。女孩看见这个笑脸，一子没了脾气，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松开了捆住灵的锁链。她朝灵挥挥手，说：“我哥叫我放了你，行了，你快走吧。”

眼前这个战斗力超高的女孩，原来是孟起的妹妹。

被松开捆绑的灵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俩，他见过无数同伴被引魂人击败后杀死，也见过无数引魂人死在同伴们的攻击之下。引魂人和灵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活了几十年，他从来不招惹谁，总是独自躲在一个地方很久很久，被发现了踪迹就离开，去找下一个能藏身匿迹的地方。他藏得很好，从来没有正面遇见过引魂人，也没有引魂人发现过他。直到今晚，孟起闯进了他的藏身地。

他想再次逃离，像以前一样直接走掉。但他在孟起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气息，一种能让无数灵感到恐惧的杀神的气息。对生存的渴望致使他失去理智，对孟起发起了进攻。

清醒过来时，孟起对他笑了笑，他没有反击的打算，只是想逃跑。看来是同道中人啊，他觉得自己可以放他走，可他忽然又想起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如果你遇见引魂人，千万不要攻击他们，就那么悄悄走开。如果决定了作战，就得让猎物死透，不然引魂人会变成猎人，他们召集伙伴，就算天涯海角，也会找到你、杀死你。”

没有任何犹豫，他唤起一堵墙挡住孟起，为了自己微不足道但对自己来说弥足珍贵的命，他决定豁出性命同眼前这个陌生的引魂人一战。想了想，真是讽刺啊。

可能自己的父辈们过的就是这样的刀尖舔血的日子，为了让自己活着，便将死亡送给别人，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能活到什么时候。

灵站起身，朝两人微微欠身，对自己刚才的行为表示道歉。而后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女孩看着他远去，对孟起说道：“就这么让他走了？没准他会引来更多灵的攻击。”孟起摸摸她的头，说：“这不是有你嘛。”女孩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斜眼看着他：“曾经杀死鹤州灵主的游侠孟起现在变成一个要靠女人保护的废物了吗？”

孟起愣了一下，笑容逐渐消失，他转身朝廉租房的方向走去，低着头，慢慢走着，就像他的语速一样慢：“云騄啊，别再提那些中二的称号了，曾经那个孟起已经死了，跟灵主一起死在了那天。我现在只想过平平静静的生活，只想平凡的度过余生。”听完他的话，这个叫云騄的女孩跟上孟起，同他并排走着，不再说话。

走出了小巷，又是充满活力灯火通明的夜市摊，热闹的人群让两人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云騄忽然抱住孟起的手，指着那一排排路边摊，朝孟起撒娇道：“哥哥哥哥，我想吃烤串，你看那还有奶茶。欸，那个是什么，看上去好好吃哦。”“这些东西热量太高，吃了会变胖的。到时候可没有男孩子喜欢你哦。”“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想吃嘛。”她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孟起，“哦，我明白了，哥哥你是不是没钱呐？”“怎么可能，你哥哥我在工厂也是又奖金的好不好。”孟起大手一挥，“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云騄高兴的大喊：“哥哥万岁！”

奶茶店内，云騄咬着炸鸡腿含糊不清的跟孟起聊着天：“哥哥，你来深圳，嗯......”女孩稍微思索了一下“三年了吧。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孟起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三年的生活讲起来十分无聊，一天天的上班下班，假期也只是窝在出租屋里打游戏。

听了哥哥的简短的讲述，云騄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他：“哈哈哈，谁叫你不跟别人商量就跑出来的。”笑完了，云騄吸了口奶茶继续问道：“怎么样？跟我回去吧，他们都很想你呐。”

孟起摇摇头：“不去，我觉得还是现在的生活有意思。”他从满桌狼藉之中翻出一根薯条，蘸了点番茄酱塞进嘴里：“每天不用想太多事情，简简单单的过。每天吃着鸡蛋饼，看着清晨的阳光，我不想回到曾经的生活了。”

云騄像是吃饱了，摸着肚子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暖暖的笑着：“她跟你说过，逝者已矣，好好珍惜后来的遇见。有些事，该放下了。”“不要提她。”说完，孟起苦笑一声，沉默下来，他盯着云騄，却没在看她。云騄看着哥哥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奶茶店响起一首金玟岐的《姗姗》，“越活泼越难过吧，越洒脱越放不下”孟起听着歌词，想起网易云音乐里一句常见到的评论：“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孟起站起身，找老板结了帐，径直走出店去。云騄自嘲般笑了下，也起身走出去，她跟在孟起身后，心里想着开拓一个什么新的话题。她发现，那些事，那个人，已经成了一个在他面前永远不能说起的话题。

“那你跟我讲讲你来深圳发生的故事总可以吧。说仔细点，再无聊我都听。”

“好啊。”

孟起开始微笑着讲述，他的性格便是如此，难过得快，开心起来也很快。他说，这是个没有灵异事件没有传奇人物的故事，从他跟着人流走进鹤州开往深圳西的火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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