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泽曳》：：一个故事，一点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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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个故事，一点往事

入夜，华灯初上，孤星凄寂，忽明忽暗，似是通往永恒的路。

一个普通的木屋里，隐约可以听到女子温婉的声音，跳动的灯光将屋内温馨的场景模模糊糊裁映在窗户之上，便连寒夜都温暖了几分。

屋内，一位绝美的蓝衣女子斜倚在床上，讲着故事，身边是两个缩在被子里的孩子。

“……这里是凌顶帝国的最西端，奇山秀水，风景绝佳，因而落户了不少人家，其乐融融。而在这最西端的最西端，有一个镇子，名曰:造化镇，很玄乎的名字，可住着的却与镇名大不相符——至少是看起来——都是些普通人，至于这个名字则是来源于一个传说了。

很久以前，圣上昏庸无能，奸臣当政。其时有个绝世强者，误被奸人所陷，流亡八千余里，眼看便是灯尽油枯之地步，恰逢造化镇，见得这里山水秀丽，民风质朴，不愿牵连无辜人，将此等美景变为人间地狱，却又无处可走，遂原地站定，仰天长叹，拼尽最后一点术元，化身为剑，只待奸人来时，给予其致命一击，也做为天下除了颗毒瘤……”

说道此处，蓝衣女子喝了点水，不经意间抬头却看到了缓步走入的男子，于是只好爱怜地看了一眼两双充斥着祈求的大眼睛，浅笑着摇了摇头，柔声说道：

“太晚了，剩下的明天再讲吧，要不然你爹爹又该说你们了。”

两个孩子均面露失望的神色，可又对父亲怀有惧意，只能小声嘟囔了几句，乖乖合上眼睛。

女子见状，微微笑开，为孩子捻好被角，正欲吹灭烛火，男子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

“月晞，还是讲完吧，他们明天早晨就不用修炼了，我带他们进沛阳城里散散心。”

“耶！爹爹最棒了！娘亲快点讲啦！”男孩一听这话便睁开眼睛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上官月晞，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一向严厉的父亲突然转了性子。

上官月晞一顿，抬头望了下白季晨，脸色略微苍白，后又低下头去，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再次开讲，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声音中有一丝被压制地很好的颤抖。

“就在其术元竭尽干涸时，自旁近破寺中，一道灵光横空越出，飘然入土。那时本是腊月，大雪倾覆，万物银装素裹，却在一瞬间冰消雪融，百花齐放，百花之花心皆指向一处，似是百鸟朝凤。其处，一朵浅碧色六瓣花，悠然绽开，刹那间香气满千里，沁人心脾。那强者凝神定气，细看此花，竟发现其为逸草榜第十八位：造化碧夺天，专以造化万物为效用。”

“娘亲，才十八位啊，那有什么？”白星遥不屑地撇了撇嘴。

“‘草之逸品，药之帝阶。’逸草榜上的百株灵草，尽可称为仙物，而那前二十，更是出世必引天地异象，怎是一般人见得了的。哥哥，你又没看《草木总录》吧，开篇就有写的。”开口答复的却是一直安安静静的白澈，她嫌弃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丢下一本陈旧的古书。

白星遥自知理亏，却又觉得被妹妹唾弃实在是件丢脸的事，于是强词夺理道：“花花草草而已，也就你们女孩子记得真切，我要学的是修者大道，成为顶天立地的强者！”

“就怕你哪天成了强者，也有造化降下，你却分辨不得一剑砍碎，还嘟囔着‘怎么有花花草草凭空掉下来，真是烦人。’”

“我……才不会……”

“哦，还是我想多了，哥哥你说不定还等不到成了强者，就因误食毒草而身亡了。”

白星遥狠狠地瞪着白澈，憋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悻悻作罢，也对白澈的毒舌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好了，你还小，别成天把‘亡’挂在嘴上。不过你妹妹说的有道理，遥儿你也确实应该多了解一些草木知识了。”上官月晞摸摸儿子的头，眼里满是慈爱与不舍。

白星遥与白澈均撇撇嘴，不过也总算安静下去。

“强者大喜过望，急以精诚感之，以精元采之，实力尽数恢复。为感谢苍天，便以手为笔，以石碑为宣，书下'造化镇'三个大字，将毕生之感悟融于其中，以作报答。随后一路杀将回去，面见圣上，当场诫之，最终得圣上之诺，携妻眷归隐山林，成就一段佳话。”

“后人都说，是因为他心怀天下苍生，所以感化了神农氏，降下逸草，赐其造化。这也是咱们现在这个镇子的来源。”

“讲完了，乖乖睡吧。”

上官月晞浅浅出了一口气，吹灭灯火，分别在两个孩子额头上印下一吻，拉着白季晨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房门。

白澈拱了拱被子，半睡半醒间，轻声呓语：“今天的娘亲，似乎有点伤感呢……”不知是在对谁说。

……

“阿晨……”上官月晞一掩上房门，立刻焦急地开口，但被白季晨阻止了。

“出去再说吧。”白季晨极为平静，上官月晞却是脸色俞加苍白，夜色沉沉，树影斑驳，遮在她的脸上，那些早已被尘封的回忆，骤然鲜活，十五年前的那个约定，又再次萦绕在耳边，还有那滴红得刺眼的血……

算算日子，似乎就是最近了……

一直到了小屋外的院落里，白季晨才开口：“该来的总是要来……明天我就指导星遥定丹，而澈儿交给老山就好，月晞，十年罢了，多少年咱们不都是过来了么。等我突破到寄观，这时间定还能再次减少！”说道这里，白季晨眼中爆出一团精光。

上官月晞低下头，心底一片苦涩，但没有再说什么。

若只是十年，便真好了……我更怕这是……

……

……

屋里的两个孩子睡得香甜，对于这场短暂的谈话以及其背后的错综复杂的瓜葛纠缠，全然不知，但就是这一别，拉开了这片大陆风起云涌的序幕，命运推动着所有人的轨迹，走上舞台，被卷入这场天翻地覆的动荡，各司其职，无论是否愿意。

冥冥自有天定，无一幸免……

第二章：无可奈何花落去

初夏的一缕晨光，悠悠出现，割破了浓夜，使得这天地间也增色不少，夜与昼相互穿透，以雾为和。

星寥落，月西隐，日将出，世界将醒未醒，森林在曙光中摇曳，去了几分清幽肃冷，添了一抹柔美。

上官月晞静静坐在院落里的梧桐树下，手轻抚青灰的树干，眼睑微垂，将黎明的美景透过梧桐叶尽收眼底，只是眼底的悲伤不见减少，浓得似要化作泪而留下，就连天地间也多了一丝愁绪，为美人应和。

白季晨当是女子多情，便只是宽慰了几句，没有多心，毕竟离别将至，现在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镇子里，人们陆陆续续醒来，开始新一天的生活，都是要生活的人，该砍柴的砍柴，该开店的开店，如同过往的每一天，繁忙而庸碌，又平凡得无所事事。

时间逐渐流逝，眼见得日上三更，白季晨转身回到屋中，去叫白星遥和白澈起床更衣，独留下上官月晞一人在院中。

上官月晞听着来自身后熟悉的嬉闹声，再无法强忍，清泪涟涟，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的根底。

手心里，一束风信子的印记越发滚烫，催促着她的离开。

她不舍啊……

这梧桐树，是十五年前，她与他亲手栽种，取意凤凰于飞，来见证了他们的爱情；这木屋，是十五年来她与他的小小港湾；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们的心血……

听到屋里的三人似乎要出来了，上官月晞急忙擦干泪水，握紧手中的风信子，暗自下定决心：

阿晨，对不起，怕是没办法陪你走到最后，是我先失约了。从前总是你护我，如今，你安心度过十年便好，剩下的，我来挡。

上官月晞定定地注视着三人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她终于泪落转身，轻轻割破右腕，将一滴金色的血滴在左手的风信子印记之上。

也许是万物皆有灵性，那梧桐竟也瑟瑟，抖落一地嫩绿的叶，哀鸣一般，不住颤抖。

……

……

沛阳城里。

两旁的商铺门庭若市，每家都挂着古色古香的匾额，门槛吱呀吱呀地不停响着，店内，掌柜熟练地做着手里的活计，不时能听到店小二此起彼伏失的吆喝招呼声，街上熙来襄往，一派繁华景象——这沛阳城虽不如都城淮安那般灯火辉煌，却因为靠近源河，便也算是一座大城。

街上，一个男子带着两个粉针玉琢的孩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只见男孩略高，不断兴奋地叫嚷着，而女孩则抱着玩具熊，微微偏过头，一脸“我不认识他，我和他绝对没有关系”的样子，不时翻个白眼。

“爹爹，这把刀好帅！”

“爹爹，那人为什么要把我往店里拉？”

“爹爹，这个小贩吆喝的声音好奇怪啊。”

“……哥哥你好烦，我不要和你走一起！”

一路上，白星遥的各种大呼小叫终于成功引起了白澈的嫌弃，于是两个孩子开始日常的斗嘴，或者说白星遥被白澈单方面的欺负，白季晨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一切就像再普通不过的一家人。

“爹爹，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回去的路上，白星遥手握三把木剑两柄钢刀欢快地说道，或许并不是个问句，白季晨却心里微微一酸。

造化镇距离沛阳城并不远，一会儿他们就见到了那座破庙还有石碑，路过石碑时，白星遥好奇地伸手拍了拍，想从中看出点那位强者的毕生感悟，却没发现什么变化。

“爹爹，那故事是真的吗？”白星遥不由得发问。

白季晨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痛楚，随即开口：“只是经市面流传的话本段子，图个稀奇罢了。”

这么说着，就看到家里的那颗长出了院墙外的梧桐，树叶显出点嫩黄，被阳光照透了一般，微微摇摆间，流金溢彩，柔和了炽热的光。

“嗯？月晞！”白季晨忽然瞳孔一缩，坚毅的脸庞笼上凝重，随即爆发出一阵术元波动，足尖点地，直接冲进屋中，却恰好看到最后一丝上官月晞的身影，渐渐模糊，朦胧中，她伸出手，微微笑开，一如他们初见时，美目流转，巧笑倩兮。

一滴泪水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清脆悦耳。

真好，还能再见他一面。

“月晞，月晞！”白季晨慌乱地喊着，想要抓住那只伸出的手，却只穿过了一片虚无，唯有一点冰凉的触感，冷得他心慌。

白季晨只能看着她越来越淡，接着消逝在了空气中。

“阿晨，保重。”风里带来一丝她的声音，恬静柔和，在她离开的位置，有一封信，飘舞而下，白季晨急忙接住，颤抖着打开，一株淡紫色的风信子掉落出来，跌在他的手中，还带着露珠，散发出如梦似幻的香气，极浅极淡。

他盯着里边秀娟的字迹，仿佛要从这短短几行中看出她的面容来。

对不起，我要走了。

一直没告诉你，我是上官家的嫡系长女，当年你在皇天秘境之中垂危时，我用回家继承圣女为条件换取了生灵草。

很开心能与你一起经历这么久的时光。

安心度过这十年，照顾好孩子们。

忘了我吧，不要来找我，从此以后，我就只能是上官家的圣女了。

无须念我。

上官月晞书，白季晨亲启。

白季晨怎么会不懂，上官家，对他而言太过遥不可及，月晞是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可是，真的能忘得了么？

“爹爹……”白季晨转头，看到了门口一脸担忧的两个孩子与他们神似上官月晞的面孔，不由得走上前去，紧紧拥住他们，多年未出的眼泪滴滴落下，湿润了坚强太久的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

……

良久。

收拾好心情，白季晨悄悄擦干眼泪，松开两个孩子，转身走进屋中。

白星遥和白澈似乎懂了些什么，紧紧攥着小拳头，攥得指尖发白。

总有一个声音说着：该长大了。

因为，他们以后，没有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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