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史途》免费试读_静虚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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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苍生与刍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有仁乎？这个问题得保留下来，毕竟总有些问题没有唯一的答案。至少在沧源这块地上没有一个固定的说法。

当人们来到陌野，来到瀚海，来到峰顶，总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有人意气风发，有人幽幽哀叹，正因为苍生众像，千人千面才构成这个缤纷的世界。所以才有善勇者，奋战沙场，金戈铁马半生随，豪气干云冲上空。善智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但不管是怎样的一类人，都熬不过悠悠岁月。时间助推人成长，建功立业，时间同样也让人匆匆老去，苍发丛生。一百年后再回首，就会发现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连金色的传说也会渐渐褪去。

而在沧源这片大地上有着这样一群人，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类人，他们不懈地记载着过去的辉煌，让人缅怀，更是让一代代人去追溯祖先们的辉煌。不至于每一代新人的出现到老去，就像田里的韭菜，割去一批等着来年再长一批，然后徒留一片空白。

事实上，这一类人的职责其实很简单，就是记录。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草寇，但凡所见所闻都一一记录。唯一的要求，就是尽量少地掺杂个人情感。他们的身份有很多，商贾之徒，文士之流，亦或是盗寇之辈里都可能有着他们的身影。而在沧源的中部，高高耸立着一根峰柱，直入云中。传说，“汗青”的总部就在这上面，没人知道他们怎么出入的。

在沧源大陆的东南边，有这一个庄子，被青松翠柏，茂竹碧柳紧紧包围。庄子的门上有着一块匾额，写有“苍云”二字。至于题字的人是谁，多半是因为匾额上一角模糊不清，以致无人知晓。

越过低矮的篱墙，便发现读书声和耕作声充斥于眼前。三两个壮汉光着膀子，牵拉着老牛在田间劳作。

田野的东面圈了一块地，是留用于书堂的。夫子在案前领读，学生们则在案下跟着念。夫子摇头晃脑似乎在和先人进行着天人感应，学生们也跟着摇头晃脑，至于是在思考还是打瞌睡，只有自己才知道了。

忽地，夫子窜了起来，挥起手边的长尺，“啪”地一拍几案。“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妙妙妙，尔等知否？”

堂下不论是想睡而未睡的，还是已经梦见周公的，都不由一惊，连忙擦擦嘴角的口水，把面前倒放的书册摆正，像是捣鼓般地点头，口中含糊地念叨“知了，知了。”

夫子也不管，刚才的一幕就像是一个过场，接着自顾自地继续往下念。

“噗嗤，这群呆瓜，魂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就喊着知了知了，和我那破屋旁聒噪的知了有什么区别”

或许，是这声音太吵，打断了夫子的意念交流。夫子顿时涨红了脸，撩起长尺冲出门去，似乎早就知道那声音的来源在哪儿了，径直朝那奔去，也不管这副冲劲有损平时儒雅的长者形象。

“苍小子，你能耐了你啊！不在家好好看书，跑过来偷听也就算了，还敢瞧不起你的师哥师姐们？反了天了你！”

“啊呀，徐夫子饶命啊！我就是看见师哥们犯困，想讲个笑话让他们清醒清醒的！”

只见，墙角的草丛里蹦出一个矮小的身影，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就快溜出书堂的时候，苍笙还不忘回头嘲讽一句：“徐夫子，多谢款待，慢走不送啊！”

徐夫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苍笙蹦蹦跳跳地跑远，奈何自己体力跟不上，不然也不至于被戏耍几趟。扶着墙，叹了口气，转过身返回书堂。

又是“啪”地一声

“你们这群混小子啊！不好好读书，将来有什么出息！回去一个个给我把今天学的抄五遍！哦不，十遍！”

徐夫子看到学堂里乱哄哄的样子，不禁火冒三丈，至于之前气喘的样子倒像是演戏一样。

那一群被称作混小子的学子们，瞬间都蔫掉了。

徐夫子看着堂下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火气不由地又冒了上来，也不说话，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嘿，影姐姐，我在这！”窗台下忽地冒出一个小萝卜头，仔细一看竟是让他们罚抄“首恶”——苍笙

“嗯，去吃饭吧。”

好呀好呀，今天有好多好多吃的呢，有糖醋里脊，红烧鲫鱼，还有影姐姐最爱吃的干锅花菜！”

却见一个女子款款而立，理好书箱，朝着苍笙走去。来到苍笙旁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苍笙的脑袋：“小吃货，是你最爱的干锅花菜吧！”

“我才不管！我爱吃就是姐姐爱吃！”

“嗯，那我就爱吃啦，走吧，小吃货。”说着，苍影拉着苍笙的手走去食堂。

“唉，要是苍影拉着的是我就好了。”

“谁不想呢！”

“好了好了，别做什么百日梦了，还有五遍要抄呢！要不是苍笙这个混小子是苍影的弟弟，真是恨不得请他吃点苦头”

别看着这群学子们衣冠楚楚的样子，却说着恶狠狠的话，实际上没有人不宠溺这个六岁苍笙。谁让他总是能偷偷给他们弄到些鲜果和美酒呢。要知道，酒这个宝贝，是大多说文士的创作源泉。更何况，苍笙有着这样一位天仙般的姐姐呵护着她，至少在这片世外桃源里，不说能横行四方，但至少没人敢欺负他倒是真的，通常也只有苍笙戏耍别人的份。

之前有个新来的学子还不知道苍笙的厉害，只觉得他那么一个小萝卜头，肯定是任由自己拿捏的。最终被耍得团团转，满头大包地哭爹喊娘。谁让苍笙是后山猴群的头头呢？

那些灵猴摘来的果子，个个鲜美无比，连那群年逾古稀，阅历丰富无比的老人们也念念不忘。至于猴儿酒么，更是不用说，胜却凡间无数。

在庄子的另一头，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高塔上，把学堂里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地叹了口气：“唉，笙儿这小孩，真是让人不放心，要是我哪天离开了。他该怎么办！”

“庄主，名震天下，洪福齐天，未来自然安泰无忧。”

“但愿吧。”

天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竹林里渐渐升腾起一阵雾气，又慢慢地将整个庄子笼罩，似是神仙居所，人间不应有此桃源。

“你好好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吧，别的事情就先放放。毕竟，这是事关苍生的大事。”

“是！属下定不负庄主所托。”书架的阴影角里，闪现出一个人，又消失了踪迹。

“但愿吧，不过我也要开始准备后路了。唉！天道不仁，吾等苍生如刍狗啊！”

庄主一甩袖子慢慢地踱步而去。忧郁的环境里，只有风刮过书架的翻页声，有着都城集市的喧闹。

夜已深，苍笙点亮了一根蜡烛。然后掏出一本陈旧的书册，轻轻吹落书上的沉灰，吃力地翻开了第一页。若有他人来看，定会发现首页上赫然写着“汗青”二字，血红的大字下面压着千载大陆的秘密，更像是预告着腥风血雨的到来。

一场轮回，终将开启。

第二章 站着与坐着

“何为史？”

“史就是对过去的记载。”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自然是一国之政治。”

“所以我们可以总结一下，所谓史，乃记载过去之政治。”

“但是记载过去的政治对现在又有什么补益嘛？”

堂下一弟子，抬头问夫子，炯炯有神的眼光里透露出求知的眼神。夫子捋了捋长髯，幽幽一叹，也不直接回答：“难道在你心中，凡是都得讲利弊嘛？”

弟子不语

似乎夫子也不期待自己这个聪慧的弟子能有什么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这个世上流行着世家传出来的俗语，说道没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世家。而对于漫漫史河来说，千年的世家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不足挂齿。且看他起朱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没有什么能抵挡的住岁月的侵蚀，唯有我们这些写史的，总是贪心地想多留下点什么。但终究如萤火之于皓月，没有什么可比性。”

夫子说道一半歇了歇，低头抿了一口茶。顿时茶香弥漫，与此同时的，还有夫子背后的利剑凌厉的寒光。但不论是跪着的弟子，还是站着的夫子，都似乎无所察觉。

“这时候，所谓史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总有人想流芳百世，那么史对他们就是一面照妖镜，让他们至少在外表看来是亲善和蔼的，之于是否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之徒，呵呵，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才晓得了。之于那些娼盗之辈，史的作用更加明显，至少警示后人一面重蹈覆辙，遗臭万年。要知道弄臭一个人的名声远比塑造好形象容易得多。如果你仔细读读历史，你会发现多少事情人们都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蹈覆辙，如同提现木偶重复做着设定好的滑稽动作一般让人发笑。”夫子似是要结束这趟并不轻松的课，抖了抖衣摆，正好衣冠，缓步离开。

“弟子拜谢师傅！”那名弟子深深地摆了一下，“以后再无人能让我下跪了。”

“唉，我宁可没有你这个弟子！去吧，做你想做的，放手施为，至少我这不会对你造成麻烦。”一步，一步，坚决地踏了下去，走到第七步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

“轰”地一声，溅起一片尘埃，似是一尊先祖的石像裂损倾覆。

一双冰凉的鞋，静静地睡在地上，或许是因为鞋底太薄了才会如此冰凉地望着前方。

空中一道红光闪过，点燃了远处的云朵。

“走吧。”

“是”

“噗通”

地上又多了一双冰凉的鞋，不过相比之前那双，却是片尘不染，唯有血红一片。

那个弟子拍了拍膝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一步，一步，像是接替着之前的步伐，却又有所不同，多了一股世俗气。对着无人的空气说了句：“该怎么做，你明白，朕走了。”

弟子漫步到屋檐下，似是被外面的烈阳刺痛了双眼。不由抬起右臂，露出皙白的手掌挡住光线，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明，明明朕给你了两个选择。你却定要在站着与坐着之间选择躺着，那么朕也没有办法。师傅，这是你一心所愿，弟子不过成全了你的想法罢了，以成我们之间的师徒之谊。”

忽地，空气中隐约闪过一道波纹旋即又陷入无声之中。似乎陋室还是那个陋室，只是，席上无座，杯中无茶罢了。

那么人都去哪儿了呢？

有人知道，只是他不说。就如高悬于空的炽炎，静默无声。

没有人哀悼，没有人送别。生来肉体凡胎，死去一捧黄土。只是有的黄土和别的没有什么区别，有的却能栽花种草，至于是否值得，是否有所谓的意义与价值，那就各有各的想法了。

那一年，苍笙八岁。

在沧源大陆的北部，有一片荒漠，但并不是说这里没有人烟，没有沃土，只是相较于南部更加地狂野无羁。在平坦的官道上，贩夫走卒，豪商巨贾不一而足。也怕是只有这个地方没有什么显著的差距，有也不过有人走中央，有人走两旁；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有的睡着，有的醒着。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一个梳着朝天辫的小姑娘坐在高头大马上焉哒哒地问道。

“快了，快了。就快到了！等我们回到都城啊，爹爹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好不好啊。”身着华服的男子显然深谙此道，这种百试百灵的技巧完全不用过脑子便化成了小女孩最馋的希望。

“嗯嗯，那个糖葫芦我也要，城西的豆腐花我也要，都要都要嘛！”

“好好好，都依你。”男子掀开布帘，一把将小女孩搂入怀里，“我们茹茹最听话啦！对不对啊？”

“嗯！”茹茹在男子的怀里，翻了个身不久，就沉沉地睡着了。

“哎，也不知道此次刚离虎口，又入狼穴之后能不能顺利脱身了！”男子两道浓眉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像是预示着前方的狂风暴雨。

“王爷您洪福齐天，前途必然是有惊无险的。”车夫转头回了一句话

“但愿吧，就拖王福你的吉言了。哎”

又是一声深深地叹息

只是这声叹息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复，男子也似有所查，尤其是伴随着马车逐渐减缓的速度。

“王福？王福？是到了嘛？”

“嗯”等到的只有怀里酣睡的小女孩嫌弃的回答声，“爹爹你声音轻点！”

“嘿嘿，下来吧，王爷！”

“什么王爷？我怎么不知道啊！你找谁啊？是不是找错人了？”这陌生的声音还不足以让男子慌张，反倒是反问了对方两句。只是顺手搂紧了怀里的小女孩。

“哦？恭王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可是请您去歇歇脚，瞧您一路舟车劳顿的。小的这不来迎接您了嘛！”外面，一个瘦高个的男子带着黑色的面罩，带着几丝嘲讽地意味说着王爷平时听腻的谄媚之语。只是此时此刻此地，这番话并没有让王爷觉得浑身通泰，反觉得毛骨悚然。

“呵呵是吗”王爷干笑了几声，“是谁派你来迎接本王的时候，需要把本王的马夫给杀掉的？”

“您说这个啊，我们还不是怕马夫太吵引发您的痼疾嘛！”

瞬间，王爷的脸色变了，一掌撇开布帘，怒睁双目，“你告诉我是谁？是谁告诉你我有痼疾的。是不是那个小人？是不是！”

男子不语，看到站在王爷旁边的小女孩说，“正好，王爷您也带着公主出行，这样就一事不劳二主了，烦请王爷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哼”

王爷一甩衣袖，抱起茹茹走下马车。看也不看两旁约莫十几个黑衣人，冷笑道，“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资格能够让那么多人来迎接我。”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路边，忽地一只鸽子钻出后窗，脚踝里绑着一个小信筒。

一张黄纸上写了八个大字

“糖里有毒，不如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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