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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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江湖是什么？”

“爹爹，太俗了吧！”

“咳咳，富贵别闹！江湖是什么呢？”

“是一代剑神轩辕子羽酾酒临江，弹指山河断，白衣仗剑平天下不平事，却独独平不了半个伤心人吗？”

“是道统神仙掐指捻诀行千里，搅动天下气机纵横，却算不准今日餐饮，求不出本心清净吗？”

“世上唯一刀客，独身提刀横立千军万马力战不退，是发下宏愿欲救苍生于水火之中还是不敢回头去看那几双眼呢？”

“当然了，还是我一代大侠行侠仗义，于不平处平不平事，于伤心处救伤心人，江湖中人人称颂，百姓里个个点头……”

“爹爹……太丢人了吧……”

“哈哈哈！小富贵啊！爹爹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与剑神为友与神僧作伴，早上还在白帝城与众侠饮酒，下午就千里下江南，去救那被劫的妇孺，当时剑神不过是爹爹一个小跟班，神僧也就是个天天惦记着吃荤喝酒的小屁孩，刀圣根本不敢跟人多说话，道统老神仙想的最多的是找个媳妇结婚生子，怎么样，小富贵，是不是很失望？”

“呸，爹爹就会吹牛。”

“不过啊，小富贵，江湖，并不是我们几个的江湖，从开始时不是，经过时不是，结束时也不曾是、”

“那江湖是谁的江湖啊？”

“呵呵，这可说来话长了……”

听书公子

“巴山楚水凄凉地，只是不得志之人自怨自艾之语。蜀地，在九州十四郡中，乃是人人称道的锦绣天堂。大岭小峰纵横交错，割出西蜀盆地，八方河流汇聚一堂，所谓胭脂湖别有一番温柔风情。胭脂湖，是蜀人为其所起的昵称，蜀地若是身材窈窕却常年面纱覆面的动人女子，胭脂湖便是女子面纱下的一抹鲜明胭脂。只可惜，湖光山色虽美，却鲜有人得以一探究竟。”

“为何费这口舌说这胭脂湖呢？且说蜀地山险水恶，毒虫猛兽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本是一处无人居住的所在。再说这胭脂湖为八条河流汇聚一堂，本来，这八条河各有来路也自有去向，只因蜀地多地龙翻身，再加上春汛迅猛，河流改道如小娘改嫁。原本在第一批蜀民尚未入蜀之时，尚且没有胭脂湖所在，说来也巧，蜀地传说，上古年间，大批流民为避战乱走入西蜀，本是病急乱投医，没办法的办法。入蜀之后，靠山吃不得山临水碰不得水，加上蜀地潮湿瘴气横行，一时间死于怪病饥荒毒虫猛兽者不计其数，入蜀之人十去五六。终于这一日！狂风大作雷鸣电闪，大雨侵盆而下！天公不作美还不算，地龙也撒起了欢，只见得天塌地陷一般，四面山崩地裂，空中电闪雷鸣，蜀人几乎绝望，只差闭着眼睛等死了。这时节，各位猜怎么着！”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台案下黑压压的脑袋纷纷一怵。相貌清秀的小厮端起大盘子，在桌案间走动，这盘子上放的酒水点心只能说是大路货，可这价钱保准让人看了就能拍桌子跳起来。客人们到是见怪不怪，呲着牙瞪着眼也一个个掏出了钱袋子。先生在台上拿着个破茶壶，样式是仿的苏杭紫砂，只是不伦不类不说壶嘴还缺了一角，再配上先生破不漏搜的头巾和缺了几块的黄牙，怎么看怎么不正经。先生哧溜哧溜的吸着茶水，盘子上的酒水点心一件一件归置到客人面前。总算最后一壶酒落了桌，先生抬了抬泛着油光的袖子擦擦嘴，咧着黄牙一笑，这才说：“列位瞧好，说这天塌地陷之际，不消片刻，雨停风住，是山也不颤水也不抖。蜀人再看时，八条河流汇聚一堂，一个小湖就这么过生生跳脱出来，打这一日起，蜀人便在这胭脂湖边定居下来，一日日繁衍生息，蜀地这锦绣天堂的名声也自这时候开始传了出来。再说这……”

西蜀先生在台上是口沫横飞，台下的人也是聚精会神，酒楼是怀阳关里顶好的酒楼，一层靠前摆的七八张小罗汉床，床上放着小茶几，前边大盘子卖的酒水点心多在这上边。后边就没这么讲究，几条条凳，中间穿插着放了几张小桌，零零散散几壶酒摆在上边。二楼看台就更加的讲究，几张摆的太师椅有点富贵居的意思。二楼也没坐满，只有两张桌子边有人，一位是西边布料坊的刘掌柜，另一位是批绸带玉的公子哥。刘掌柜自是酒楼常客，每次来都提溜着他那红嘴鹦鹉，就是没见这鹦鹉开过口。公子哥是第一次见，身后站着两尊“门神”，边上加了个凳子，坐的是怀阳关巡捕房的二把手董捕快。刘掌柜看着董捕快点头哈腰的架势，眼神也小心了几分，回过头专心听自己的书了。

这当口先生还在说他那《开蜀志》，在怀阳关也是头回听这个。先生是西蜀人，是掌柜高价从西蜀专门请来怀阳关的。先生来的时候骑个比他自己还瘦的病驴，带着个年纪轻轻相貌清秀的小伴当。虽说看起来不大像那么回事，但一张口倒也颇有几分大家的意思。起码公子哥就听的挺入迷，一边的董捕快本来还想多聊几句攀攀关系，起码混个脸熟，但见了这意思，也识趣的闭了嘴，听书之余也开始打量周遭的摆设。怀阳关是军关，巡捕房一直都被戏称为军犬房，这飘红酒家的二楼只开给有头有脸的人物，像那刘掌柜不光怀阳关内，郡城里大半小娘子随身衣物，都是人家随雅轩的布料，虽说平时见了也对董捕快笑脸相迎，但说也光是为了自己这身衣裳。不是这公子哥出面，自己也就在楼下混张罗汉床坐坐。想到这，董捕快不着痕迹的斜眼撇了撇公子哥腰间的双鱼玉，心底叹口气，他娘的，这时节，官府还不如这春鲤门，什么世道！

当下说书先生说到蜀地的风流人物，董捕快也眯着眼听来“……到如今，唐门立门已有五百余年，传门主一十八任，无一不是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人物。清酒一杯浮白日又买春宵二两钱，说的可不就是唐门子弟的潇洒自如。再说这桃花庵……”董捕快撇撇嘴，眼里也难掩一点憧憬嫉妒的神色。说书先生有的话不方便说，但怀阳关谁不知道这唐门就是西蜀的土皇帝，如今江湖各大门派把持朝政已有百余年，真是几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景。别的不说，唐门一手握着盐铁重权，另一手抓着西蜀驿路，就差脱了裤子去西蜀皇宫大门口拉屎放屁了。八品官吏命贱如狗，江湖草莽倒是金贵起来，大侠少侠女侠豪侠犹如过江之鲫，想到这，董捕快又在心底叹口气，忧郁啊。

“……可要是谈到这丰神如玉，那首屈一指的自然是春鲤门的公子哥。”董捕快斜了斜眼，说书先生也对楼上使了个隐晦的眼色。“这春鲤门啊，来头可大了。往头上数，还要数到西蜀一代奇侠浣溪剑李墨羽李大侠。这位李大侠了不得，行侠一生，仗义疏财，风流倜傥而又洁身自好，称霸西蜀剑坛十五载未尝一败。高手多寂寞啊，终于半百之年封剑于春鲤湖畔，从此再不出手。春鲤门，便是李大侠的大弟子栾丰玉栾大侠所立，以李大侠的隐居之地命名，也有警示后辈子弟的含义在其中。”

先生喝口茶水，露出神往之色：“李大侠真乃江湖中侠士的典范，我辈敬仰之楷模。若是有朝一日能拜会，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

老头子在台上大发畅怀，底下几位看客却有些糊涂了。怀阳关地处西蜀东大门，对于这位名震西蜀的大侠也并非没有耳闻，只是昨儿个这老头儿讲书的时候，也没这么推崇这位李大侠，甚至有些一笔带过。看客们迷糊归迷糊，楼上的公子哥心里却明镜一样，公子一收手上的折扇，侧过头冲董捕快笑笑：“董大人倒是有心了。”董捕快连忙一拱手：“哪里哪里，是这先生对李老前辈仰慕已久，这才有此一说。李老前辈侠肝义胆，江湖中人哪个不为之折腰，区区在下不过是这其中的一人罢了。”

公子听了这些罗圈屁话，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转过头去接着听先生说书。董捕快松了口气，这位公子何许人也？正是李墨羽的嫡曾孙！武道境界到了李墨羽的层次，命数自然为之延长，哪怕今年正是春鲤门立门一甲子之年，李墨羽仍在人世。这位李墨羽嫡曾孙李继墨表字丛书，其在春鲤门的地位可见一斑。如今这世道，李继墨李公子可以说是当今顶尖的世家子，哪里是他这小小捕快得罪的起。虽说这先生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二十两纹银，但只要能把这位李公子哄开心，又何愁瘪下的钱包鼓不起来？上面吩咐下这差事就是把双刃剑，虽说使不好无疑自断五肢，但使好了，谁又能说以这把剑的锐利劈不开仕途上的座座大山呢？董捕快算是牟足了劲，说书的听到这也差不多到了头，接下来便带着这位公子哥去逛逛怀阳关顶好的花楼，花魁那里自是打点通透。头牌花魁见不到是这怀阳关板上钉钉的铁律，不消说，这“榜眼”与“探花”今晚可都是陪侍左右。董捕快即便早是这缺月楼的常客，可却也一直没机会搂着这二位喝些花酒。说白了要不是李公子的面子，他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一亲芳泽。想到这，董捕快有点坐不住了，但看着李公子听的还算津津有味，董捕快也不好出言打扰。正转溜着眼儿想辙的空挡，听得楼下“吱呀”一声。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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