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仙迹》： 苏享苏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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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苏享苏狸

黄河岸边，原武县南，四合庭院。

少年急忙忙地从西面偏房里窜出来，足下生尘，双手端着刚熬好的一碗汤药，快步跨进北面的堂屋。

木质楼梯前，少年慢下脚步，左手挽起足前长襟袍服的下摆，右手稳稳地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拾级而上。

二层三面通透，南侧的榆木栏杆旁，放着一张桌子，一对靠背椅。

男人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支撑脸颊望着不是很远处的黄河发着呆。

少年把汤药放在桌子上，敲了一下男人的肩膀把男人的思绪从不知道哪里拉回现实：“爹，喝药了。”

男人没说话，拿起药碗放在唇边，一边把另一张椅子从桌子下面踢出来，指了指示意少年坐下。

少年歪着头看着男人把药喝干净之后，把头歪向一边做深沉状，不过只装了一会儿就沉不住气了，双手撑着桌子把脸往男人那里靠过去：“爹啊，昨天有人在河边用术法打了一架诶。”

男人撇了撇嘴唇，不知道是被药苦的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少年见男人如此作态，收回身子，悻悻说道：“一边要渡河，一边要拦着，噼里啪啦打了小半宿，隔着十几里地都能听到。好大一场热闹，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唉。”男人依旧不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出于做了二十年儿子得来的独特预感，少年感觉到了老爹的意动：“爹啊，我以我二十年的修为发誓，那两伙人现在还在十里外的芦苇从里捉迷藏呢。怎么样，咱爷俩也去转转？”

男人终于开口：“好。”

“得嘞！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男人站起来。“你留下。”

“……”

“北人要走，南人要留，多少年没见过的场面了。”

——

苏享，年双十，原武县李家沟人，原籍无考。男，未曾婚配。主业无，副业是黄河上奉常渡口撑船的，兼职打渔。当然，请无视打渔的为什么总也打不到鱼，也请无视摆渡的为什么要在十天半月不见行人的奉常渡口开张——这孩子就是在黄河上弄了条破船自娱自乐。

不过在李家沟人朴素的想法里，苏家两父子，都是“高人”呢！

十二年前，苏家父子从北边来到李家沟，苏父温文尔雅的书生做派打消了村民对无户籍人士惯有的猜忌，八岁的苏享则害羞地把小脑袋埋在了父亲宽大的袍服里。

十二年来，由于苏父的到来，李家沟成为十里八乡惟一一个开了私塾的村落，走出来的秀才也有几个，其中李员外的大儿子，文章被州里的老爷们看过，被认为中举有望。自觉祖坟冒青烟的李员外，毕恭毕敬地拜祭了祖先，也不忘网罗了一批人手，扛着石材木料，要把苏先生家修葺一翻。

苏父费了半天口舌，才谢绝了李员外的好意。但是，因为李员外家大儿子的一顿好夸，苏父被知州大人请进州城。第二天，知州大人府上一向斜着眼睛看人的师爷，带着最最真诚的笑脸，领着州城最最娴熟的工匠，跟着满脸黑线的苏父，回到了李家沟。

没过几天，李家沟最最漂亮的四合小院就出现在了村南最靠近河边的地方。

那一年，小苏享十二岁。

——

传说，这条黄河已经养育了这个民族数千年的时间。时至今日，这条原本温顺的河流变成了一个性情苍黄翻覆的母亲。即使两岸大片的良田依旧视其为上天的恩赐，但她时不时的暴虐翻滚还是给那些淳朴的人们带去不小的磨难。

去前的一场大水，毁灭了无数的良田，也毁灭了无数人的生计。李家沟东侧原本是良田的地方，现在是一片泥沼，无数芦苇丛密布其间，绵延数十里。

苏享站在自己的破船上，腰上挂着一把完全看不出杀伤力的木剑，摆出一副孤芳自赏的架势，任由河水带着自己飘进一片芦苇丛。

其实苏享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不知道昨天两伙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哪里去看这一场热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修士这一群体充满鄙夷的老爹为什么一反常态地追上去一查究竟——这种好奇心驱动下的行为一般只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老爹嘴里所谓的南人、北人倒不难理解，无非是两大群、或者说几小群吃多了没事干的修士，以家国、正邪的名义进行的派系划分——嗯，就是地域黑——南方修士鄙视北方修士，北方修士看不起南方修士。

找不到乐子的苏享生着闷气，然后下一刻，这个无聊的年轻人就笑了起来：他看见一只毛色橘红的小狐狸，用一种滑稽的姿势，跟在自己小船的后面，游泳。

苏享绷住笑，掏出木剑指向狐狸，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呔！你这狐妖，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狐狸：“……”

苏享：“……”

狐狸爬上岸，甩了甩毛发上的水，看了一眼苏享，跑进了茂密的芦苇丛，那轻蔑的眼神，分明再说：智障！

苏享忙道：“嘿，我跟你开玩笑呢，别走啊！”

跑进了芦苇丛狐狸当然不会再跑出来，出来的是一个身着橘红色粗布衣服的少女。少女作凶神恶煞状，把手里的小石子扔向憋着笑的苏享。

“爹爹告诉我，让本来就是原形的妖精现出原形的修士，都是流氓！”

不止成了精的狐狸会游泳，但是，能够游泳游得张牙舞爪、水花四溅的一定是成了精的。

“哈哈哈哈！”被萌了一脸的苏享再也憋不住，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笑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小狐狸被气得圆鼓鼓小脸，勉强正色却眉梢带笑，说道：“其实我就是想看你现在的样子啊，多好看啊！”

“你的意思是，我刚刚的样子不好看咯？”

小狐狸的小脸依旧气鼓鼓的，一脸懵逼的苏享不是很懂小狐狸神奇的逻辑，于是明智地转移话题：“小狐狸啊，昨天这里有人打架你知道么？能带我过去看看么？我这里有你最爱吃的鸡腿哦。”

小狐狸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向芦苇丛东边深处的地方：“你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的样子很丑？”

苏享露出自以为最有诚意的笑容：“好的我知道了，妹妹再见啊！”

自以为逃避话题就可以万事大吉的苏享美滋滋地运起元力让自己的小破船加速驶入芦苇丛，却低估了一个女孩子在原则问题上的毅力。

于是在苏享不可思议的目光的注视下，小狐狸用一种很萌却绝不优雅的姿势，在水面上跑出了片片涟漪。然后，苏享就很羞耻的被小狐狸掐住了脖子。当然，苏享最想吐槽的并不是现在的姿势到底有多羞耻，而是小狐狸不停重复的脑残问题：“你说啊，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不丑不丑，我家小狸才不丑呢！谁说我家小狸丑的？是不是李弘文那个家伙？哥哥帮你把他打一顿怎么样？”

“哼！弘文哥才不会向你那么坏呢！”小狐狸苏狸放下苏享脖子上的双手，做花痴状。

第二章 苏澜其人

河面上一缕白影飘过，隐约间可以看出是个男人，轻飘飘荡进芦苇丛，身后飘起一串涟漪。姿势比苏狸好看到不知哪里。只是惊起了一只灰褐色的水鸟把细长的脖子从翅膀下伸出来，四处张望。

苏澜年过四十，在这个对普通人不是很友善的时代，四十岁的人早已经满脸皱纹。

还好，苏澜不是普通人，年过四十，不说面如冠玉，起码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走在街上，也会有人认为他和苏享是一对兄弟，而非父子。

同为修士，作为父亲，苏澜的修为很明显强过作为儿子的苏享。

此时的苏澜，正曲膝蹲坐在掩映在芦苇丛中的一渔船上，面色凝重，身前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尸体。

令苏澜愤怒的是，女子苏澜是认识的。

十二年前苏澜初到李家沟的时候，这个女子还是个天真的女娃，有一个很乡土的名字，被自己买给苏享的拨浪鼓收买，带着父子二人找到了她作为村长的爹。

后来，这个长大的女娃嫁给了以船为家的一个渔夫。当去年大水过来时，渔夫为了丈人一家被洪水冲走。大灾面前，尸体都没有找到，只在下游找到了破损的渔船。

李家沟地势最高地的地方就是苏家的小院，虽然最靠近黄河，却成了幸存村民的避难所。就是在那里，已经怀孕的女子对着黄河哭天抢地，苏享苏狸在她的身边轻声安慰，好不容易说服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放弃轻生的念头。

当时，苏澜为了给村民拖延时间，耗尽全身元力在村南筑起筑起的土坡已经被洪水冲垮。人群中的苏澜也只能望着变成一片泽海的李家沟默默无语。

去年冬，女子在李家沟生下了孩子，随孩子的父亲姓曲，苏澜给他取名曲灏。今年春，女子就回到了丈夫的船上，一个人带孩子。

而现在，船还是以前的船，人却不是以前那个要强的女孩子了。苏澜看着女子因惊恐而扭曲的脸，牙齿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

苏澜看向女子的伤口，胸前心室处一个骇人的黑窟窿。奇怪的是，未曾见血，胸前衣物和伤口却有灼烧的痕迹。

这种伤口简直太熟悉了！

修士们觉得伤人血流成河的场面有伤天和，所以面对对手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时候，会将火元力附着于兵刃之上，造成的伤口就是这副模样。

见血也好，不见也罢。人都死了，结果都一样。

苏澜愤怒之余心念一动，四十岁的男子忽然上窜下跳，四处寻找。一阵慌乱之后，苏澜站在一堆襁褓前，捡起其中一个破旧的拨浪鼓：孩子不见了！

苏澜因为愤怒而泛红的眼睛望向昨晚因为修士战斗而元气波动最为明显的地方，只能看到一片摇曳的芦苇丛。

这一刻，十二年修身养性带来的涵养已经崩溃，苏澜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性格从来没有变过，一如十二年前纵横戈壁时的嫉恶如仇。

——

一个男子倒在水洼里，呼呼地喘着粗气。黑紫色的长袍沾满了泥泞，隐约间还可以看见丝丝血迹。

一个白衣少女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黑色，无声无息，生死不明。

少女眼眶微红，抱着小小婴孩的手臂微微颤抖：“昨天，你就是靠着这个孩子施展邪法，拖延时间逃走的吗？”少女把脸转向男子，“有用么？”

男子仰起头，直视少女，用一口别扭的汉话回应：“有用没用的，试过才知道。”

男子悄悄把手缩进袖子里，握住一张符纸，却发现自己全身元力紊乱，根本无从催动符纸。

“一条人命，在你的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名么？”

“一个普通人的性命，难道很重要么？你们南派修士，果然虚伪。这小子还没长大，哪知道如今这乱世事事艰辛？如今我宰了他，九泉之下，他指不定怎么谢我呢！”男子一边暗暗调息自己紊乱的元力，一边说着不着四六的混帐话。

“你……你……”女子似乎涉世未深，轻易就被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男子诡异一笑，“我不仅杀了这个孩子，还杀了这个孩子他娘。”男子似乎调息地差不多了，袖子里的手又一次握上符纸。

女子似乎没有听懂男子别扭至极的汉话，又或许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不由得发了一下呆，等到她明白男子的话到底代表什么，愤怒这种情感还未袭来，眼前忽然暴起一阵巨大的幽蓝色光焰，仿佛大白天出现了一轮满月。与此同时，巨大的冲击力掀起无数带水的泥沙、破碎的芦苇扑面而来。

情急之下，女子用力向后荡起，平地抬高了一丈有余。事态危险，婴孩的尸体也落入了泥泞之中。

气力用竭，女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下落。而这时候，只见一片狼藉之中，男子带着满脸狞笑，手中一缕寒星直插女子心口。

女子匆忙之中躲闪不及，微微错开了身体可还是长剑入腹，能感觉到长剑上附着的少许火元力在伤口肆虐，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不过婴孩地落地也解放了女子的双手，她拔出自己的配剑汇聚全身元力，全力斩去，一缕晶莹的剑气瞬间飘荡开来，所到之处，芦苇纷纷齐刷刷斩断。

女子终于落到地上，单膝跪在泥水里，白衣污浊，满身狼狈。

抬头看时，泥土被炸开形成的坑洞慢慢被河水灌满，被剑气割断的芦苇纷纷落在地上。

已经不见了男子的身影。

——

日上三竿，太阳高起。

苏享和苏狸兄妹二人驾着小船从这片芦苇丛飘到另一个芦苇丛，几只野鸭子在太阳下的水面上无精打采地随水流飘来飘去，最前面的一只鸭子百无聊赖地瞅了一眼苏享，就仿佛不屑一般扭过脸去，然后带着自己的鸭子小弟们晃悠悠超过了苏享的小破船。

那一瞬间，苏享觉得这只鸭子也是成了精的，而他对于其他修士的好奇心也被恼人的太阳消磨的干干净净。

苏享在李家沟生活了十二年，城都没进过的生活注定是无聊的，所以当苏享忽然发现身边出现了一群修士的时候，好奇心驱动下，他选择做一个不听爸爸话的坏孩子。

至于苏狸，额，也许妖精和人类对于无聊的定义是不一样的，人家就是觉得村里的生活很有意思啊！

但是苏享本来就是一个懒散的人，懒散的人总有一种把无聊的生活过的有滋有味的神奇魔力。其实也没什么，懒着懒着，日子就过去了。

所以，苏享好奇心褪去，此时他忽然想做一个听爸爸话的好孩子了——他不会承认他只是不想把脸晒黑而已。

苏享划过水面的小船又被一群鸭子超过，郁闷之下，收了元力，就准备调转船头，回去，却被小苏狸一把抓住袖子。

苏享向自己的妹子看过去，却看见这个小妖精满脸严肃，鼻子一抖一抖的，指着一丛芦苇说道：“那里，有人！还有很难闻的味道。”

苏享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那里飞出去，芦苇叶子一阵抖动。

苏享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仔细感受，却发现身上的元力微微被一种未知力量压制，还好这种压制，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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