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贼》： 曾祖父与万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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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曾祖父与万老爷

故事要从我曾祖父那里说起。我的曾祖父名叫李洪成。

老李家祖上曾经有过不少大人物，出过几位河西地区有名的苯卜子，曾经给当地的藏族王爷看过风水定过**，帮蒙古大汗选过牧场，找过绿洲，还给以前的汉族将军做过军师。

老李家在河西走廊一带有着不小的名望。那个时候，河西的贵族老爷之间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祈福拜活佛，算命请道士，改命求苯波。”这苯伯指的就是老李家几位神秘的苯卜子。名声气望给家族带来了不少财富，积攒下了丰厚的家底。

到了清朝，一位传承了苯卜子衣钵的老祖宗为了修得大乘圆满境，去了四方游历便再也没有回来，老祖宗走之前为家人卜了一次卦，对着家人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指了指大森林里的石头山——磨脐山，默默的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族人。

当时家境富裕，没有几个人会为前途有多少担忧。上几代人攒下来的财富，足够子孙后代生活几辈子了，还有谁会去研究那些个晦涩难懂，虚无缥缈的阴阳轮回、风水玄学？慢慢的苯卜子的本事大多已经失传，只有其中的关于藏医草药的部分流传了下来。

战争动乱可以瞬间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晚清时期各地土匪、军阀不断，那时失去了苯卜子庇护的李家便成了一块狼群中的肥肉。家族遭了大祸，庞大的家族于是四分五裂，好多族人都迁到了别的地方去。我曾祖父并没有离开，挖出之前藏好的应急钱粮，在祖坟所在的尖山下买了几十亩山地，做了个小地主。

这片祖坟地也是当年老祖宗选定的，除了几位苯卜子，其余族人死后都会安葬在这里。听好多人都说这里风水极好。

这座尖山型状像个馒头，左边是鬼斧神工的大峡谷，右边是日夜流淌的哈溪河，后方靠着祁连山脉，前面便是一排子低矮土山丘。整座尖山分为阴阳两面，阳面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一些小型灌木和杂草，本地大多数墓穴都安排在这里，而阴面却是树木成林，枝繁叶茂，环境幽深，本地的大地主们死了都会葬在这里。

我家祖坟就在这阴阳面的交汇线上，在阳面长着五颗大白杨笔直冲天，阴面生有三颗老松树弯曲交错，具体什么讲究也不甚了解。只是听一个云游的老道士说：“山环水绕，负阳抱阴，庭前拾级。这风水了不得啊，每三个甲子必出将相，五个甲子定有王侯，就连人人求而不得的神仙眷侣也是左右逢源啊。了不得，了不得啊。想我先前自以为是~，唉坐井观天了啊。”

老道士姓马，后来就住在了曾祖父家中，想要学习祖上传下来的风水玄术，遗憾的是那些个自家人不重视，却是无上宝贝的本事早已失传，也没有什么秘籍可供参考的了。老道士最终遗憾而归，但是却约定三个甲子后再来叨扰。曾祖父并不相信老道士所说，只是以为老道士是个江湖骗子，便敷衍着送了一些盘缠。

道理很简单，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又有谁可以活到三个甲子呢？那不成妖怪了吗？

当时老家还有另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地主万老爷。

万老爷家世代生活在大森林南边，是当地的土皇帝，整个村子加上附近的三个寨子和五个滩子都是万家产业，这里的土地都归万家所有。而曾祖父却成了这里唯二的地主。一山不容二虎，万老爷为人吝啬，容不得他姓之人，想着法的要将曾祖父的土地吞并，就勾结当地的县老爷，想要将曾祖父定罪，剥去身份。

曾祖父自幼聪慧，知道斗不过万老爷，便主动到万老爷家做了教书先生，李家世代本卜子遗传下来的好学家风救了急。曾祖父分家时没有要别的东西，只是将剩下不多的几本家中藏书给带了出来，他想着，那些个金银钱财没了可以再想办法获得，而这些个家中祖祖辈辈收集来的书籍却是说没就没了，很是让人可惜啊。

本来以前老李家的藏书，整整三座阁楼也放不下，奈何家族遭祸，很多典籍早就被抢，被烧，被贱卖了。

曾祖父在翻看家传书籍时，意外的发现里边居然有一些先祖苯卜子的手札，如获珍宝，便日夜苦心研读，奈何大多数内容晦涩难懂，加之对神秘的苯教也不甚了解，很难从中看出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慢慢的曾祖父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理解手札上的一些个内容了，可以看一些简单的住宅风水，还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藏药医术。

曾祖父一边认真教书授业，一边继续学习祖上留下的典籍手札。

万家祖上有近亲婚配的习俗，以为亲上加亲，一来保证血统纯正，二来方便家族管理。万家男丁大多有一种罕见的怪病，男丁如果满十五岁还未长出胡须，那么他便不能生育子女。这个怪病困扰了数代万家人，寻遍了各地名医，花去了无数重金都没有效果，好在每代中有总几个男丁是健康的。

然而幸运女神不会一直眷顾一家，也有可能是万家做了许多恶事，试问苍天饶过谁，报应来了。

万老爷这一代的男丁中，就只有万老爷没有遗传不能生育的怪病，其余兄弟皆没有子女。万老爷有了一个儿子后便连着有了六个女儿，他换了几房小妾，结果还是没再能生出儿子来。可就这么一个万家独苗啊，传宗接代全指望着他呢。这不还没满十五岁就给已经娶了一个妻子纳了五房小妾。这根万家独苗十六岁了，还没有长出胡须，更别提什么人事生育了。这可把万老爷急坏了，赶紧又纳了五房屁股大，胸脯挺，易生养的小妾，为此不息做出了打死老汉强抢民女，打死丈夫强抢人妻的卑劣暴行。

万老爷纳了六房小妾，吃过了各种龙筋虎鞭的补药，终于三位妇人怀孕了，可是经过神医把脉，无一是男丁。万老爷很是失望。

恰在此时，管家进言说：“老爷，奴才听说隔壁村子有个樵夫娶了个会生养的美貌小娘子，已经生了两胎，都是带把的双胞胎啊。”

这下可把万老爷给羡慕嫉妒死了，便让管家带着恶仆将那个妇人抢了回来，妇人不从，万老爷便命人当着妇人的面杖杀了她的丈夫和四个孩子。这可把妇人吓坏了，从此变的百依百顺。

妇人终于怀孕了，神医号脉后肯定的说：“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双龙戏珠啊。”这可把万老爷给乐坏了，把妇人当作了宝贝，一切都顺着妇人。为此还将自己两个因为冲撞了妇人的女儿活活打死，将自己的原配妻子逐出家门。

此时的妇人成了万家人的希望。孩子未出生，名字已经起好了，万多子，万多孙。

妇人马上要临盆时却失踪了，人们再次找到她是在村头的红色水磨房中，妇人上吊自杀了，死相及其凄惨，可怜两个刚出生，还未来的及睁眼的小男婴，早被磨石碾的不成型了。妇人死前血书诅咒万家：“贱命为咒，万家上下不得好死，男不事，女为娼。”

在那个年代里，死去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引不起丝毫波澜，在万老爷的淫威下，甚至没人敢为这个可怜的妇人收尸安葬。万老爷要将这不识好歹的妇人暴尸三月。生活在万老爷压迫下的愚民们也仅仅只是停止了：“这个妇人不守妇道、没有廉耻，给杀死自己丈夫的男子生儿育女。”的恶毒言论。

在某个月高风黑的夜里，红磨坊发生大火，将周围一切烧成了焦土。

从此这座红色的磨坊一到夜里就会有婴儿的哭声传来，时常有怪事发生，后来便成了村子里的禁地。

更诡异的是，每当月缺风急的夜晚，人们总能听到敲门声，当当，当。还有一个妇人的声音：“要孩子吗？男孩吆。”每当这时，人们都吓得不敢出声。有胆大的村民，便大声回话“要啊。”

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从此他再也听不见敲门声了。

只是每到夜里，他总会做同样的噩梦，一群小孩，数不清的小孩子向他爬来，嘴里叫着爸爸……爸爸……却龇着牙，笑着，将他身上的肉一块块咬下。

从此他便失眠了，慢慢的得了抑郁症，精神分裂，成了疯子。村里人请来了道士驱鬼，然而并没有任何改变。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试问苍天饶过谁，祸不单行福不双至，万老爷在又一次骑马抢亲的路上不甚坠马，还被汗血宝马狠狠的踩在命根子上，从此万老爷不能人事。

这样的结果对当地百姓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对万家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拥有良田万亩有如何？坐拥十万牧场有如何？当这些遇到绝后这个问题时，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万家不惜代价，花重金求医，几乎将整个河西走廊地区的名医都请了个遍——赵华佗、钱思邈、孙鹊、李仲景，奈何这些个神医把过脉，瞧过病之后都是摇头叹息：“唉~老树根枯，永冬无春，恕老夫无力回天啊。”

第二章 红磨坊

万老爷还是没有放弃，越是有钱就对虚无玄学就越是迷信，求医不成万老爷就开始祈求鬼神。

为了见到在雷台观修行的真人道士，他在武威修了两座高大道观，还常常听道士们诵经。终于见到了真人，并求得了“九九还阳丹”。据说此丹药可以壮阳生精，曾让宫中某位总管龙根重生，春风得意。万老爷对此深信不疑，怀着无比巨大的希望服下，但并没有任何好转。真人不惜以自身修为为代价，泄露天机：“福祸相依，无为而解。”

万老爷并未灰心，听说天堂喇嘛寺里的活佛转世十世，功德无量。万老爷便到天堂修了三座阔气的寺院，金佛，银鼎，铜台盏，好不贵气。他日日斋戒沐佛，他的虔诚打动了天堂寺的活佛，活佛摸顶赐福，点灯去病，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活佛以入阿鼻地狱为代价，吐露真言：“业障深重，放下，回头。”

万老爷最后去了黑山寨，找到了寨里的大巫，大巫为他做法事，并让他吃下黑色怪味“圣药”，结果只是拉了三天肚子险些虚脱，任然不能人事，大巫请巫神附身时说：“用心去听，神会给你指引。”

这一晃就是三年，这三年里曾祖父学有小成，附近十里八乡有啥疑难杂症都来找曾祖父，虽不能说包治百病，但也的确为附近的相亲们行了许多方便。

这三年求医求神的经历，使万老爷疲惫不堪，也懒得再去求医问药了。得知曾祖父有医学本领后便让曾祖父帮他治病，其实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恰好家传手札中就有一些关于人伦生养的医治法子，曾祖父也是抱着试试的念头。

结果还真是药到病除，万老爷又有了两个儿子，万多子和万多孙。这可把万老爷激动坏了，万家的香火没有在他手里断掉，对曾祖父是十分感激，便问曾祖父要什么赏赐。

曾祖父没有要赏赐，只是要请求万老爷放他离开，他想另立家业。大概是这次风波对万老爷产生了影响，原本吝啬的他，不但答应了，还给祖父赏赐了大宅子和几十亩土地。从此曾祖父就独立了，帮人治病看风水，很快在当地拥有了不小的名声，人称李苯伯，或者李仙人。

有一天深夜，曾祖父家大门被人敲响，来人是一位樵夫打扮的老汉，他很是着急，下跪求情道：“李仙人，你可要救救我的女儿啊，她快不行了。”得知来人是隔壁村的村民，女儿得了重病。

曾祖父二话不说，提起药箱，带着老汉骑马向隔壁村子赶去。打马刚出了村子，樵夫说自己尿急，便下马去方便了，留下曾祖父在路边等他。

此时曾祖父才发现，自己正在村头红磨坊的旁边。若是在平日里，红磨坊被烧过一次之后，已经是焦黑色的了，没有门窗。可是眼前的红磨坊，借着微光看去，巨石墙壁鲜红，木门深红色的，上面还在留着未干的红色油漆。

联想到之前种种，曾祖父有点害怕了。曾祖父眼睛紧盯着那扇红色木楞，糊着白纸的格窗，原本黑暗的它，此时却有灯光亮起。里面传来水声，哗啦啦，像是有人在里面洗澡，捧起水花，将自己的身子打湿。

水声再起，再看窗格时，有了水汽升腾的影子，然后是一位长发女子的身影浮现，她站立着，影子曲线妖娆美丽。她歪着头，用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头发，又将长发披肩，将多余的发丝挽在耳后。每一个动作都很优雅美丽，让人不舍得挪开眼睛，很想走进去看个仔细，里面到底会有怎样一个玉人儿。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进来啊，进来瞧一瞧啊。”

曾祖父看的正入迷，一步步走向那扇油漆未干的红色木门。忽然头顶一痛，原来关键时刻，是黑马在他脑门上啃了一口，咬掉了许多头发，这才将他唤醒。

曾祖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木门旁边，正抬起手打算推门，幸好有黑马咬他，不然这么邪性的大门推开了，准没好事。这里曾今有人自杀，怨气极重，鬼知道大晚上的里面有什么。想到这里，曾祖父一阵后怕。

此时水声依旧从里边传来，像是美人出浴，玉足离开水面时发出的声音。接着是嘌哒~嘌哒声，就好像湿漉漉的脚丫子踩在石质地面上发出的脚步声。

曾祖父紧盯着木门一步步后退，嘌哒~嘌哒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不急不缓。曾祖父此时最害怕的便是木门被人打开。

曾祖父心理一直祈祷着：“别开门，别开门，千万别开门。”如果此时木门被人打开，无论里面走出来一位刚出浴的美人还是一个可怖的厉鬼，这荒郊野外的，都会吓死人的。

嘌哒~嘌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曾祖父的心跳的越来越快，曾祖父发现自己努力的向后退，可还是在不断接近那扇木门，自己就像是在光滑井壁上的青蛙，努力的前进一步，又会下滑三步，这让他很是绝望。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脚步声停了，门要被打开了。曾祖父的心跳也停住了，曾祖父已经准备接受这个事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木门，然而接下来却是无边的寂静，木门并没有打开，

此时身后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先生，到门口不进去坐坐吗？”

曾祖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回头去看一眼。心想今天完了，平时也没做过啥缺德的事，今夜被这两个女鬼给前后夹击了，看来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先生莫怕，我没有恶意。只是先生无意间坏了我的好事，让那该死的老东西有了后人。我曾发誓要让他万家断子绝送的。”身后妇人再次说道。

听了这话，曾祖父更加确信自己碰到鬼了，这不就是之前吊死在红磨坊里的那个妇人吗？看来是因为自己治好了万老爷的病所以来找他麻烦了。

“民妇先谢过先生火葬之恩。既然先生救了那个该死的老东西，那么这次就算了吧，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妇人继续说道：“不过先生要答应民妇一件事，从此民妇便不再骚扰先生了。”

曾祖父听那女鬼不会伤害他，便壮着胆子，颤抖着问道：“什么事？杀人放火我可做不来。”

“不用先生行那恶事，是天大的好事，先生只需将今夜救治的姑娘娶为妻子，好好待她，便可保先生荣华富贵，子孙满堂。”妇人柔声说道。

曾祖父满是疑问，不害我反而要我娶亲。还有这种好事？今夜救治的姑娘，不就是刚才那个樵夫的女儿吗？我都未曾见过她，不知她美丑。

仿佛看穿了曾祖父所想，那妇人说道：“实不相瞒，今夜找先生治病的就是民妇的父亲，而病人就是民妇的妹妹，我妹妹美若天仙。我是看先生命格奇贵，一来是想借此来冲冲我那每每可怜的天妒命格，二来也算是报答先生了却身后的恩情。”

曾祖父还在思考着她的话，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这可把曾祖父吓了一大跳，转身看去，原来是之前那个樵夫，方便回来了，叫他赶路呢。

曾祖父一路上满怀心事，到了老汉家，发现那个女孩的确是漂亮的不像话，曾祖父从第一眼看到她就舍不得移开眼睛了。好在女孩只是生了感冒，他给开了中药就可以好。

曾祖父回家后便找了媒人，向女孩家提亲，这个女孩便是我的曾祖母了。

到后来开始打土豪分田地，万老爷家成了重点关照对象，但万老爷在那之前就将大部分的金银细软埋到了后山，为子孙后人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后来破四旧，各种批斗大会，那会儿曾祖父就没了，李家也没了批斗对象，只是被没收了家产。爷爷李天海那会儿正年轻，干劲十足，又是当时少有的文化人，而曾祖父行医多年人缘一直不错，李天海被选作生产大队的书记，成了不大不小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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