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飞扬》： 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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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逢

风离收回远眺青峰岭的目光，望向京城的北门。那青黑色的山峰，和古朴宏大的城墙，曾不止一次的在他梦里出现，只是他从未想过，到这时自己已遍体鳞伤。那当他离开的时候，又会怎样？

北京城是天下才俊梦想的地方，怀着剑鸣天下之心来此闯荡的人，每天不知有多少。一批又一批的追梦者来了，死了，或又走了。却还是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所争的无非名利而已。

而风离却不同，这不仅因他带着梦魂狂刀，更因他身上散发出的，与其年龄极不协调的浓重悲凉。从关外一路跋涉而来，路见不平即拔刀相助，在这深秋的清晨，那些伤口仿佛一下子都苏醒了过来。他在心底里呻吟了一下，紧了紧衣袍，怀抱由布条重重包裹的宝刀，向城门走去。

清晨的北门异常繁忙，风离置身于喧闹的人潮中，有种不真切地感觉。习惯了大漠，习惯的空旷，习惯了寂寞的他，仿佛天生与繁华格格不入。

眼看已走出城门，忽从旁走出个二十多岁的官差。那官差眉清目秀，气质温文，一抬手道：“这位兄弟留步。”

风离一紧手中的包裹，低声道：“怎么？”

那官差目光在风离身上来回打量，微笑道：“请教姓名。”

“那么多人，为何独问我？”风离递出通关路引，微微扬眉道，他的两道浓眉如两把墨刀。

“只是对阁下感兴趣而已。”官差看了路引，笑道，“你叫风离？在下廉嘉，是京师北门校尉，以后还请多照应。京城最近很太平，希望能够一直太平下去。”他满口的江湖气，丝毫没有官架子，说完抬手示意风离可以通过。

北门校尉掌管北城治安，哪需别人多照应？风离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大步进城。

廉嘉望着他的背影，自语道：“这家伙挺有趣，只不知包中藏的什么兵器？”手中纸笔一挥而就，一张淡淡的人物像跃然纸上。他将画收入画板，与另一张人像放在一处，另张图上一青年头发蓬松的披在双肩，双目清澈，嘴角那丝笑意懒懒散散的，却有着说不出的魅力。廉嘉眯着眼看着两张图，笑道：“今年的京城，似乎会很热闹了。”

北京城是大明帝国的首都，大明帝国自太祖皇帝开国后，近百年来虽然经历过无数风雨，但由太祖爷创立的帝国始终屹立不倒。尽管二十年前，帝国起三十万大军在土木堡一战元气大伤，“土木堡之役”成了帝国史上的一个惨烈伤疤。但凭借着兵部尚书于谦力挽狂澜，大明力拒瓦剌铁骑于京师脚下。

十多年过去，官员们依旧奢华，商人们依旧风流，老百姓一如既往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天桥是京城白天最热闹的地方。苏名瑜一面擦拭着兵器，一面笑嘻嘻地看着隔壁摊位老宋的口技表演，那家伙扇子半遮着面，嘴在扇子后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时而狗叫，时而鸡鸣，时而如二八少女，时而又如数人打架。他家那个漂亮闺女阿如，梳着油亮亮的大辫子，笑颜如花，正乐呵呵地捧着盘子收钱。

苏名瑜看得出神，忽然耳边飞来一块石子，他猛一侧头让过，皱眉道：“死老头，会砸死人的！”

丢他石头的王老汉怒道：“臭小鬼，该你出场了。赚不到钱晚上没饭吃！”

苏名瑜哈哈一笑，站起身对着四面一抱拳，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姐妹兄弟！多谢各位今个又来捧场！今天是我小苏在天桥耍这把式的第六天！第一天的时候我说了，第一天连翻五十个跟头，第二天一百个，第三天一百五十个！今天是第六天，就是连续翻三百个跟头！”

王老汉接着他道：“这小鬼，没别的本事，就是身体棒！各位大哥大姐，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帮忙吆喝！我把式王在这里谢过大家了！”手中小鼓咚咚咚的敲了起来。鼓声中，周围的人纷纷围拢上来，能连翻三百个跟头的人，在天桥还从未见过。

苏名瑜晃动着身子，将松散的头发一扎，就地翻起了跟头。当他翻到了一百个的时候，四周已经掌声雷动。翻到两百个的时候，铜钱更是投了一地。

风离信步走过天桥，身上的刀伤让他身子直发沉。当日在落马镇客栈，莫名其妙地惹上了黑道巨擘杜裂天，虽然终将对方斩于刀下，但也惹来了不断的麻烦。杜裂天所属的天魔教，从总堂无尽崖源源不断的派出高手，他始终没有机会好好疗伤。而此时那同样的感觉再次传遍全身，森冷的杀气居然肆无忌惮的出现在闹市。

不远处一美丽女子悠然望着风离，她瀑布般的长发披肩，一身彩色武士服，外裹白色的披风，绝美的容颜顾盼生辉。她似乎是突然出现，又似乎已站了很久，就好像等候情郎的少女。

风离望向对方胸前血色的条纹，摇头道：“天魔教也算是中原数得着的帮会，却是如此纠缠不清。”

“既然杀我们的人，就该知道后果。这就是江湖。”那女子淡淡道，“没想到杜老会死在你的手中，他的江湖生涯该比你的年纪都大。”

风离扫视左右，低声道：“闹市出手会误伤他人。”他们身边就是一个豆腐摊。

那女子面色淡漠，轻声道：“不会惊动别人。只是片刻之事。”豆腐摊的老板尚在满脸堆笑的迎送客人，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正于此处经过。她淡淡一笑道，“如何，你不先出手么？”她顺手从边上买了一支小花。

风离面色苍白，沉声道：“我刀下不死无名之鬼。”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年纪不大，到是很有自信。”她面容渐冷，缓缓道，“我知你来自关外，念你小小年纪禀赋不凡。自断右臂回关外去，我们既往不咎。我乃神教在北京城的坛主方晴罗。说话算数！”

风离笑了笑道：“你也未必比我大多少。”他笑的时候狂野的杀气亦一下子释放出来。方晴罗就感到心头一震，风离就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整个人瞬间贴近过来。

这小子好快！方晴罗脚步闪动，在两尺见方的地方，连换三个位置，却始终没有摆脱风离的攻势。她断然止步，右手五指化作透明的寒冰状，一把扣向风离手中的包裹。那包裹才是杀气最盛之处，破其最强则全面破之，在拔刀之前杀了对方。

风离就感手中一沉，一股冰寒之气渗透而来，对方是想要自己无法拔刀？他胳臂一抬成双手抱刀状，长型的包裹扫向方晴罗。

方晴罗手上的压力猛然增大，那撕裂般的杀气从黑色的包裹上逼迫而来，她半透明的手掌被刀风割裂道道血痕，不由大骇，那包裹里到底是什么东西？风离毫不手软的全力而为，方晴罗闷哼一声，身体飞舞而起，白色的披风如蝴蝶的薄翼展动开来，一层一层的卷向风离的包裹，那美丽的风姿如天上的精灵……

风离目光冰冷，根本无视眼前美丽的身影，瞬间切入方晴罗的近身。方晴罗秀眉微皱，对方杀气居然如此之盛，探出原本握花的左手，猛地拍向风离的胸膛，只要能够阻他一阻，便能有脱身之法。

风离并不后退，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击的力量，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硬受方晴罗一掌，包裹如钢刀般在对方胸膛掠过。方晴罗面色煞白，一声轻吟，身子强行移开半尺。

叮！低低的一声刀鸣响过，红色的花瓣撒落一地，闹市上已没有方晴罗的踪影。风离单手提着包裹，一手捂着心口，尽管全身冰寒，额头上却有汗滴下来，他望向四周，只觉视线恍惚。

此时那豆腐摊老板才惊叫一声，他磨好的一大块豆腐，突然连桌子一起四分五裂。而刚才经过此地的那个卖花女孩，手中鲜花已完全凋谢。除此之外，天桥一切如常，众人的目光只是在此稍作停留，即各忙个的了。

“当啷！”一声锣响，苏名瑜身子飞跃而起，两个空翻落在地面。周围观众的叫好声此起彼伏。王老汉大叫道：“三百整！”苏名瑜一面擦汗，一面鞠躬答谢，一面还捡着地上的铜钱。“三百整啊！”王老汉转着身子大声叫着，“多谢老少爷们捧场！”

“什么三百整？”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苏名瑜和王老汉一起望向说话的人，拥挤的人群被几个壮汉推开，中间走出一个斜披着锦袍，手拿折扇的三十多岁男子。那人冷笑道：“刚才那几下，哪里有三百个啊？你们这些江湖上骗饭吃的欺负我们不识数吗？”

王老汉心里叹了口气，低头上前道：“小的，见过丁总管。”

“别！我可不是总管，我爹才是。”那丁总管怪声怪气地道，“我说老王啊，最近发财了啊？收了这么个宝贝伙计。都不用卖拳头出傻力气了。”

苏名瑜抱着胳臂，静静看着这家伙。前些时候王老汉给他介绍过地面上的龙蛇，这个所谓的丁总管叫丁喜，人称小总管，他爹是镇平将军公孙灿府上的总管丁广渊。丁喜仗着镇平将军府的背景是北京城地皮上的一霸，人在背后都叫他为丁收皮而不名之。围观的百姓见到他来，一下子散去一半。

王老汉满脸堆笑道：“可不是嘛，老小子我运气好，找到这么个傻徒弟。您看，孝敬您的都比平时多了好多。”说着他把先前的捡起的铜钱归置了一下，全部送到丁收皮的面前，足有百余文。

丁收皮一抬手让身边大汉把钱接过，他皮笑肉不笑道：“年纪大了就是懂规矩。不错，你日后多发财啊。”

“托您的福。”王老汉赶紧道，扭头对苏名瑜道，“小鬼，还不过来见过总管大人？”

苏名瑜并没有动，丁收皮身上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让他非常不舒服。

“罢了！”丁收皮摇摇摆摆地转身就走，色迷迷地瞟了眼一旁口技馆的阿如，笑了笑扬长而去。

苏名瑜看了眼尤在傻笑不已的王老汉，轻轻叹了口气。

王老汉朝他一瞪眼，指着地上散落的一些铜钱道：“还不快捡钱！还等下一个饿鬼来不成？”

苏名瑜吐了吐舌头，笑道：“知道啦，死老头下一场是不是轮到你？”

“这天阴冷阴冷的，恐怕要下雪呢！”王老汉抬头看了看天空，笑道，“这几个铜子够我们今天喝酒了，收工！把东西放好，去年华楼。”

苏名瑜一声欢呼，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

天魔教北京分坛，花田阁。

方晴罗静静躺在软塌上，原本娇艳无比的脸庞，此时苍白的如同白纸，那刀口不仅伤及皮肉，连肋骨都折了数根，若非她暗衬软甲只怕当场就被劈为两半。屋内丁广渊静静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微微松了口气，抹去头上汗水，心中苦笑道：“谢天谢地。”

方晴罗是教主燕晴空的干女儿，燕晴空闭关五年，总管慕云雷却是更宠爱这个丫头，幸好她没死，否则真不知如何向总坛交待？

此时就听方晴罗道：“老丁，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还要去找他。”

丁广渊低声道：“坛主，凶手到底怎样的人物。从第一个毁在他手上的杜裂天算起，死在那个人手中的神教高手已有五人。”

方晴罗道：“我知道你是说我不该出手。但……我就是忍不住。”她秀眉轻皱，显然伤口剧痛无比。

悄悄从侧面看着那绝美的容颜，丁广渊心道：“这个大小姐在无尽崖时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这个教训还不算晚吧。”

方晴罗缓缓道：“他十几岁的样子，有伤在身……我远远看着他就在想，他到底凭什么杀得了杜裂天。而且……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让我有出手的冲动。”

丁广渊沉声问道：“敌人究竟有什么特别本事？”

方晴罗苦笑道：“我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拔刀……”

“什么！”丁广渊失声道。

方晴罗道：“他没有拔刀，但是那刀意已经叫人无法抵挡。你传令下去，坛内众人不得私自行动。向无尽崖的总管慕云雷报告，等待他的指示。”

丁广渊低声道：“老朽明白。”敌人比想象中的更为可怕，方晴罗虽然骄横任性，但武功绝对是神教中年轻一代出类拔萃的高手，神教中没有一个刀客可以不拔刀就把她伤成这样。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们分坛的任务只是观望京城状况，这种莫名其妙的高手，还是让本地那些帮会去头疼吧。相信天涯会的人会注意到他的。坛主以为如何？”

方晴罗轻声道：“不错。天下第一强龙楚潜渊就在北京，他们天涯会一定会注意到那个小子的。”说着她缓缓闭上双眼，喃喃自语道：“等我伤好了，我也会再去找他。”

丁广渊苦笑着退出房去，庭院上方阴沉的天空似乎就要下雪，想道：“那少年到底是何来历？刀不出鞘就有这样的刀意，帝都有如此身手的人也是屈指可数。武林刀君梦星辰消失之后，江湖在北天涯南东方的手中已有二十年之久，难道又到了变天的时候了？”

第二章 天涯会

年华楼是位于右军街上的一座酒楼，它的主人李笑天是庙堂江湖两得意的人物。其恩师李贤是吏部尚书，而他不仅在朝中有官职，更在江湖中被尊为“江湖三重天”之一，与西北秦戈盟的玉天麟，东北天行社的意梵天并驾齐驱。

年华楼上下分三层，前后有六亭，以美酒“梦里星落”闻名于世。远在三十年前，武林刀君梦星辰曾与京师第一高手夏铁衣决战于此。

明月初升的年华楼，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门口的旗幡上“年华似水”四字风流无比，在寒风中隐约传来的丝竹声里轻轻摇弋，而早早就来到此处的苏名瑜和王老汉已然醉意甚酣。

王老汉大口灌下两口烧刀子，忽然严肃道：“小鬼，你真准备在我身边留上一年，直到武科举开始？”

“你喝多了吧？居然这么严肃？”苏名瑜皱眉道，尽管他也喝了不少，但酒量明显比王老汉要强。他挠了挠头道：“武科举四年一次，前几年我从西南流浪到江南，又从江南闯荡到中原。实在没有明确的去向。京城为天下英雄目光所聚，留在这里看热闹都比在别处好勇斗狠强。你说对不对？”

“明年的北京城当然热闹。不仅有四年一次的武科举。据说连黑道三年一次的天下血大会也在这里进行。”王老汉低声道。

“你连这个都知道？”苏名瑜大奇道。

王老汉抹去额头的汗水，血红着脸道：“我知道你之前在南方也闯荡过，该知道天下血是什么大场面。但北京城即便是一个大风暴，你在风暴外看热闹又能看出什么来？”

苏名瑜笑了笑，望向屋外飘起的白雪，低声道：“北方的天气真怪，还没到冬至就已经开始下雪。”他拍了拍老头的肩膀道，“我看你也差不多了，趁雪没下大，回去好不好？”说着掏出十几个铜子放在桌上，高叫道，“伙计算账！”

王老汉摇摇晃晃地站起，低声道：“要留就留着吧，有你在我这一年都不用太辛苦了。”

苏名瑜哈哈一笑，扶着老头子走出年华楼。

跨出门槛，王老汉看着迎风飞舞的“年华似水”，忽然豪气大发，将小苏推开道：“我自己能走！”他指着门前的雪地，大声道，“知道么？苏名瑜！三十年前，就是在这里，梦星辰一刀取下夏铁衣的人头！”他瞪着苏名瑜，指着三十步外的空地道，“当时我就在那里！亲眼所见！”说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那洪亮的嗓音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苏名瑜笑了笑，将老头子重新扶住，低声道：“知道啦，回家了。”

王老汉在他的搀扶下，重新迈开脚步，一面走，一面低声道：“那时我就站在那边啊。但是作为旁观者是没有用的，人在风暴周围，与投身于风暴中是不一样的。三十年前……”后面的话，苏名瑜就听不清了。

从年华楼到天桥下的风华棚原本并不算远。但由于下雪，王老汉和小苏又都喝了不少，两人晃晃悠悠地走着，快到风华棚的时候雪已经积了起来。“风华”二字虽可做风华绝代来讲，但风华棚却是北京城最底层的居聚区，那些白天在天桥上作着各种生意的人们，就在此地对付着度日。三十年前，“血卜者”慕容破途经此处时，曾言道：“风华棚立于皇城之侧，却难掩风流之气，他日必出绝世人物。”

王老汉一路上唠唠叨叨，看到积起的白雪忽像小孩一样在雪地上兴奋飞奔起来。苏名瑜眼看就要到家也不拉他，任由这老家伙发疯。王老汉跑了有几十步，眼看就冲到了刻着“风华”二字的石碑边，突然脚下一拌，直挺挺的摔了个跟头。

“格老子的。那么不小心。”小苏低骂一声，向老头子跑去。就见老头坐在雪地上傻傻地看着绊倒他的雪堆。那其实不算是雪堆，只是一个人躺在雪中，被积雪半盖着。那黑衣的青年倒在雪中，不远之处有个长型的包裹，却是白天和方晴罗拼成重伤的风离。

王老汉在雪中爬了两步，手按在风离的脉门，低声道：“血气很强，还有救。”

苏名瑜亦点头道：“但不能丢在这里。”他从腰间解下酒葫芦，撬开风离的嘴灌入两口烧刀子，将他背了起来。

王老汉弯腰去捡包裹，却觉手中一沉，竟没有能抓起。他两手用力才把包裹抱在手中，奇道：“好重。”

“多谢。”风离恍惚地说了一句。

“不谢。”苏名瑜懒懒一笑，背着风离大步向风华棚走去。

王老汉在后望着二人雪中的背影，忽然感到心头一热，就仿佛是当年在年华楼看到梦星辰一般。

夜，天涯会，事事关心斋。

席宇静静坐在正位阅览卷宗，一老者在旁垂手而立，那老者须发皆白面容苍老，唯独一双眼睛异常明亮。

“听说天魔教的方晴罗，今日受到重创。”席宇低声道。

“是的，公子。出手是一个青年人。据传在一个月前，那人在落马镇杀了杜裂天。”老者恭敬答道。

席宇笑道：“这么不知怜香惜玉，那人什么来历？”

老者道：“那青年叫风离，来自关外，于半年前入关，杀杜裂天之前，并不引人注目。今日入城时，已被秦戈盟的廉嘉注意到。”

“那个丫头这下该老实些了。”席宇轻轻合上卷宗道，“我外出的这个月，京城还有什么事情？”

老者道：“曼琳太子派人来找过魁首两次。其他没有什么。”

“魁首要过些时候才回来。”席宇淡淡道，“最近似乎平静得有些奇怪。”老者垂首没有说话。

“把那个青年的背景调查一下，但别去惹他。”席宇低声道，“有些人只要不去理他，就会自动消失，不用事事自己出头。等魁首回来，我们就要着手准备大事。”

老者躬身答应，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该说出那叫风离的小子带着个奇怪的包裹，甚至没打开包裹就伤了方晴罗。但他终于还是没说，近十年来天涯会已是天下第一大帮，总管席宇在江湖上的名号是“席卷寰宇”，这些小事还是自己处理吧。

“若是有一天你见到皇上，你对他说风随行没有辜负圣恩，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然后你替我问陛下，我们血战沙场的时候，他承诺的援军在哪里！”父亲的目光开始散乱，再也不理风离的大声呼唤，断断续续地道，“这是……我们土木堡五百袍泽要问的话。”

“爹！别丢下我……”十岁的风离大声喊着。

“我要回家了……不要叫我回来。”父亲风随行的眼中已没有神采。

场景瞬间一变，两鬓霜白的梦星辰深深望着风离道：“土木堡深潭是我封刀之处，十年之内若是你能取出此刀，就来江湖上找我吧。”说完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风离望着他萧瑟的背影，大声道：“若是取不出呢？”

“作个二流的武者，不如在草原牧马。”梦星辰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个二流的武者，不如在草原牧马。风离浑身一阵剧痛，痛苦自语道，“我不能死。”他用力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破旧的小屋，以及两双关切的眼睛。

“你醒了！”苏名瑜喜道，他看着风离的眼睛道，“别着急起来，这里是风华棚。昨夜我们看你倒在雪中，才把你带了回来。”

风离道：“我记得。是你背的我。”他一抬手，低声问道，“我的包裹呢？”

“包裹在桌上。”王老汉笑道，“好重。”他端着热滚滚的稀饭，放在风离面前。

风离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包裹，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屋内的摆设，简陋的桌椅，破旧的屋棚，还有一个尚算齐整的兵器架。

王老汉道：“不要担心，今天雪大，我们不用出去赚钱。可以留下照顾你。”说着打开窗户，外面白茫茫一片。老头子对小苏道：“一会出去看看，把那些没地方睡觉的娃子都张罗进来。那些野小子平时可以不管他，这种日子还要撑一把。”

苏名瑜道：“我知道。昨夜我抽空把那些野小子安排在下面仓库了。”

王老汉叹道：“昨晚太忙，我都没想到，还是你小子机灵。”

苏名瑜坏笑道：“你不是太忙，而是太醉。昨晚那么多事情，还不都是我老人家做的。”

王老汉一瞪眼，给了小苏一个响栗，骂道：“你老人家？”

此时门被推开，阿如拉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闯入屋内笑道：“苏哥哥，听十七说你们背回来个冰人？”

“西门十七，你又多嘴！”王老汉皱眉道。

那七八岁的小男孩捂着嘴巴，躲到阿如的身后，眼中满是得色。苏名瑜则指了指炕上的风离道：“不就是他么？”

阿如看着风离，如刀锋般的秀眉，挺拔的鼻梁，以及那有着莫名悲伤的眼神让她的心不由一痛，竟忘了说话。

风离看了眼这俏美可爱的女孩，就将目光转向窗外的雪景，思绪飞到了许多年前大漠中的那场雪。我终于来到这里，我会去见皇帝！爹，我会把你的话带给他。

而王老汉则愣愣地望着风离包裹中露出的半截刀柄，那暗红刀柄上赫然刻着“快意恩仇”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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