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烈》：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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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古祭坛的考察震惊了中外考古界，三千五百年前的青铜圆鼎，熔铸在鼎内的青年女性，无一不成为了红遍了大街小巷的饭后谈资。人们议论着上古文化的繁荣，议论着圆鼎的雄浑与做工的精美，感叹着如果没有机械与科技的帮助，现代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复刻出这么精美绝伦的工艺品。当然了，大家聊的最多的还是圆鼎里那具骸骨。

经过鉴定，这具骸骨是一位青年女性，根据对骨节的分析，专家们认为该女性生前具有相当惊人的运动能力；左臂有骨折过的痕迹；牙齿的裂痕表现出她临死前曾用力过度，以至于牙齿受损；身上为数不多没有腐蚀殆尽的饰物无一不体现出她生前的尊贵身份；最触目惊心的还是女子的下半身，因为被熔铸在鼎中，脚掌已然毫无踪迹，腿骨也是焦糊，鼎上灰尘堆积并与鼎的表面成为一体，专家一致认为，这是皮肉被高温的青铜烧焦造成的。最令人震惊的是骸骨的双臂紧紧的抓着对侧的肩膀，有的专家认为是祭典的仪式，也有的专家认为她是被活着铸在了青铜里，用力抓着臂膀来减轻疼痛，这也是她为什么咬紧牙关以至于牙齿碎裂的原因，当然了，这种荒谬残忍的说法并没有得到其他专家的认同，但是有一件事是专家们普遍认同的：她是一位战败被俘，然后被胜者祭祀天地，铸鼎称王的女将军。

徐鸿志是一位刚刚毕业的考古学硕士，刚刚被分配到研究所实习，导师刘春寒老先生也是对他器重非凡，甚至曾经想过要把衣钵传授给徐志鸿，唯一令老先生介怀的，就是徐鸿志是个过于浪漫的人，他总是对古时候一些子虚乌有的传说异常推崇，甚至这也是他为什么学习考古的原因，他常常会说“我要证明西施与范蠡最后确实泛舟西湖，双双归隐”。因此也没少被老先生责备，毕竟考古讲究的是证据，每一件文物都可以证明古代的文化，然而对于那些浪漫的民间传说，想必去大海捞针都要比证实它们要来的容易。

徐鸿志继续拿着工具清理着遗址，他心里羡慕着导师能与学术界的大拿们在空调房里研究资料，分析文物。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参与考古工作，他的学术素养也不足以与前辈们同堂竞技，所以他只希望能够在接下来的挖掘中发现更有价值的文物，正是这种信念支持他在深达十几米的遗迹坑里继续工作了半个月，其实专家们早已认为，不会有其他的什么发现，但是这个祭坛与这些祭祀器具便已大大的超出了预期，可是谁又没有点侥幸心理呢。

随着挖掘进度，徐鸿志也渐渐不抱任何希望，他在土层中发现了一块惨白色石块露出了大概有指甲大小，看起来应该是块表面风化了的卵石。这种深度发掘出卵石，意味着发掘极有可能到了尾声，已经到达了原有的地层表面。徐鸿志心烦意乱，拿起小铲清理起了周围的黄土。第一次参与考古工作，虽然自己不能有什么惊世发现，不过带走一块见证过千年以前历史的卵石也还不错。可是很快，他意识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卵石上有规律的划痕让他想起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钟鼎文！

研究室里，刘春寒教授坚持认为圆鼎上的符号及有规律，很有可能是某种早已失传了的古文字，然而他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陈教授则认为那不过是用于装饰的符号可能只是为了表达对天地神明的礼敬。“自先秦书同文以来，除了一些少数民族的文字以外，没有过多的文字形式，但是那是在三千五百年前，谁又能说这些一定不是文字”刘教授有些恼怒的对陈教授说到。就在这时，徐鸿志一脸激动的捧着箱子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看着在座面色不善的诸位前辈，不禁高声叫到“找到了，是钟鼎文！不对，像极了钟鼎文！”说这打开箱子，虔诚的拿出了里面的龟甲。

徐鸿志接受了很多采访，可是他很不开心，因为专家们认为他的发现不过是运气，并不代表他在学术上有何成就，他的发现更是把导师的新古文一说推翻，遗址里发现的文字无疑做实了圆鼎上晦涩深奥符号并不是文字，于是虽然导师对他的执着表示了肯定，但是师生二人的关系也愈发玄妙。徐鸿志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找到自己的导师：“老师，我的老家登封流传着一个传说，夏王南征遇荒夷王女，征不从，投炉乃故。会不会与这次的发掘有什么联系，我觉得这次发掘出的骸骨可能就是传说里的荒夷王女”。刘春寒教授笑了笑对他说：“不要总是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最近这些发现，我们工作难度很大，各界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多用用功，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我还得继续校译，你也去忙吧。”

徐鸿志心烦意乱的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下，定定的看着龟甲的照片，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可能是上苍垂怜，不忍让一段巾帼史诗消逝与血水编纂出的历史里，徐鸿志做了一个奇怪漫长的梦，他梦到了关于圆鼎的一切，真实还是虚妄，无从分辨，只记得自己仿若神明，于冥冥之内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扮马先生说

是宿命还是巧合，考古实习生梦回太古，望见了一段动人史诗，是梦境还是现实，又有谁知道呢。

第一章

“曦妤，曦妤，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来的吗？”叼着树枝的少年对树下甄别草药的女孩说道。

“知道知道，听你说过不知几次了，不就是夏国传来的那首，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的奇怪歌谣么。”树下叫做曦妤的女孩回应道。

“可是啊，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嘛。”叫做木枝的少年微笑着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的照在少年的脸庞上，给人一种安稳祥和的感觉。

“谁知道呢，每次你都问，也不知道你们防风氏的祖辈做了什么违逆天神的事来，世代以作为我国将帅为荣，竟生出了你这等不能征杀外敌的无用废物。”曦妤微怒，斥责道。

“可是我能逗我们的公主殿下笑啊。”木枝从树上跳下来，帮着曦妤公主处理药草，曦妤公主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这样的话语，她早就习以为常。

“在那边，遥远的东方，那个强盛的夏国，他们不驱车征战的时候，就喜欢找个暖洋洋的时候，在河边偷偷喝酒吟诗，他们说酒是世上最好喝的东西，比山上最清澈的溪水都要美味，所以经常冒着被囚的危险偷偷饮酒，真想一起去喝一杯啊。”木枝昂起头憧憬着。

“你跟着商队去过那么多地方，就没喝到过酒吗？”曦妤公主不禁问道。

“就算是在夏国，酒也是禁物，若是饮多了，就会像疯子一样。”木枝放下手中的药草，想了想继续说道“夏国的文人，饮过酒之后，便会对喜欢的姑娘唱那些古老的诗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父亲常说，他历来征战有功得大王赏赐，牛羊成群，土地广阔，奴隶婢女侍奉左右，但是他最高兴的是得了母亲，所以用夏人的情诗给我起了名字，他希望我也可以娶到顺心的妻室。”

木枝狡猾的眨了眨眼，“不如我做了你的驸马吧。”

曦妤在身侧抓起一把杂草掷了过去，“去死吧，我的夫君必定是武能横枪纵马，文能立坛受香。像你这等不能持剑披甲的草包，竟也胆敢觊觎我，小心我叫父王制你的罪。”

“我知道，你不会的。”木枝自信的说到。

正说话间，木枝注意到有人向他们跑过来，细看服饰穿着，竟是三个奴隶，身上有伤，神色慌张，应该是受了刑罚逃跑出来的。

木枝还在思虑如何做才能既不需于三人正面冲突，又能擒住三人好在公主面前挣些颜面，毕竟奴隶若是逃跑，被捉住可是要杀头的，所以大多这时候奴隶拼起命来还是很危险的。木枝还在出神，只听身边红颜怒喝道：“大胆奴隶，可是伤了主人意欲逃亡。”说着拔剑在手，便做好了搏斗的准备。

木枝着实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就算公主武艺高强，与三个正值壮年的奴隶殊死相搏也难免会吃亏，若是公主有何闪失，这罪过可不是他担得起的，也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装作强硬的样子大喝一声：“混账，还不速速站住，想过来受死吗？”

随着这一声暴喝，来人竟真的站住，木枝恐怕被看破虚实，发问道：“你们是哪位大人府里的，竟有胆子私逃，还不随我回去请罪，不然小心本将军折了你们臂膀，砍了你们脑袋。”

听到这话，来人不禁扑通跪倒，哭着答道：“小人本是大祭祀家里养猪烧火的奴隶，羌人无故犯边，劫走了主人，抢走了钱粮，小人拼死逃出，还望将军速速带兵救援，不然小人再也见不到自家主人了。”

说话间曦妤公主已经翻身上马，木枝也只好上马跟随，三个奴隶也跟着一路跑回王城。待跑到王城下，三个奴隶竟然也只是稍有气喘，木枝暗视其身姿，心下大惊：这必不是普通的奴隶，曾听闻王上令大祭司操练私兵，以图一举击溃羌族蛮夷，想必这三人必是如此出身，大祭司与王上儿时相交，情同兄弟，想必……

木枝思绪未断，城头上掷下几颗人头，城守探出头来，叫到：“公主殿下，王上与诸将军皆以伏诛，四军乞降，不若公主殿下也向羌王低头求饶，说不得羌王怜惜公主美色，立为妃妾，亦是富贵荣华，享之无尽。”曦妤公主面色阴沉，两颊垂泪，父王虽说不上是什么仁君，但是素来行为，遵行法度，祭祀礼天，遵守章法，唯独羌人屡屡犯边，抢夺人口，四军畏惧，屡战无功。可是不想才短短半日，羌人竟已然攻下王城，如若无人叛国相助，如何能信，方才城守言语猖狂，想必背后必定有人为强助，朝中大臣，以图修为首，素来不思战事，唯愿富贵安宁，能做出叛国献城这种事的，多半与他关系不浅。心下想着，不禁怒火攻心，抬起手擦掉泪水，反手取出长弓，引箭欲射，却被木枝拦住。

城头人头攒动，黄羊王旗压至城头，羌王的渣鬚玄脸显露出来，木枝低语提醒道：“公主切莫心急，国仇家恨，不在这一时，我们已然被羌人包围，把握时机突围，日后再做打算，方为上策。”身材高大的奴隶也趁机向前进语：“公主，我三人虽为奴隶，但是大祭司待我等如亲徒，王上亦欲以大任托付我等，然未知羌夷竟得宵小助力，夺了王城，某等愿以死报国恩，助公主脱困，借来精兵，屠叛复国。”说着各掏出一对奇异兵器戴在手上，分立公主左右，此时四下羌兵已将五人围住，然而这三人却面无惧色，以身相护。

城墙上羌王抬刀斩了城守，又将图修等人首级掷下城头，淫笑着说道：“公主，你这手下叛国谋逆，妄杀了贤王，本王已助公主平叛，不求公主回报，愿与公主共镇王城，倒凤颠鸾。”语罢大笑不止。城下羌兵也是跟着大笑，木枝见状，低声喝到：“动手”，语罢，拔出宝剑冲杀入军阵之中，宝剑翻飞，鲜血四溅。公主与众人强忍悲痛，杀入阵中。

却说那奴隶三人，身形诡异，手上短刃也是诡异无常，避过羌人马槊弯刀，便割了敌兵喉咙，万军之中，迷踪鬼影，无人能挡，难怪当初可在陷落的王城逃脱，一时之间，斩杀的敌军竟比巾帼公主、将门血脉多得多。且不说那诡谲神秘的身法，但是那奇异兵器，就让人头皮发麻：四个青铜圆环套在四指，中间又以轴承机巧连接，随着四指律动，安装在食指与尾指的短刃便可转换角度，来达到自己所需要的方向杀伤敌人，稍加练习，就能够从铠甲的缝隙刺入，切割心脉，斩断咽喉。王上与大祭司本是意欲以此练得一支精锐部队，战时于万军丛中，斩将夺旗，只可惜还未成功，便被叛逆献了王城，只有这三人在袍泽的血拼下得以逃脱，余下皆已经尽忠报国了。

城墙上羌王不禁暴怒，下令全力围捕，却发现大路上三千人左右的骑兵队伍赶来救援，破烂枭旗惨淡的飘着，战车的战马都无法凑齐。木枝也是看见，便急忙对公主说到：“想必是边军冲破了封锁，突围勤王，观其军容不整，想必人困马乏，公主切莫恋战，血海深仇，十年不晚。”公主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抢过身畔敌军的弯刀，全力向黄羊王旗下掷去，虽没能将羌王首级斩落城墙，却把他身侧持令箭的小侠劈翻在地。城墙上羌将大惊失色，如此距离还能扔的上城墙，这般勇武，岂是一般兵将所能匹敌的。“杀了她，杀了她，否则后患无穷。”羌王跳脚大叫，然而身材高大的那名奴隶已经借着边军冲阵的机会掩护着公主和木枝杀出重围，奔东方投小路去了。三千边军与留下掩杀的两名奴隶血战至力竭，被羌兵乱刀砍死，王城外尸骨堆积，遍地鲜血。

公主一行人逃脱后，便向东奔走，待到河水边休整，公主终于是难忍悲愤，昏死过去，另两人也只能强忍心中苦楚，守候在侧。

木枝本是将门之后，虽未专心习武，可是天资聪颖，智计无双，又随商队游历，见识过人，遇到此番情景，也是乱了分寸，这时方才想起，如若羌兵搜捕，必无退路，血战力竭，断无生路，不若反其道而行之，躲至王城西侧高山上，说不得还有能够蒙骗住羌王，谋得生机，于是便与那高大奴隶说到：“国难当头，你还能不畏生死，看你行动有章法，做事有决断，举手投足间合乎礼仪，想必也不是凡俗之辈吧。”“我本是黄帝后人，先祖触犯礼法，被皋陶逐出，沦落至今，儿时做了奴隶，却不敢忘却先父教导，蒙王上与大祭司厚爱，操演秘军，故不敢背弃，不然无颜面对姬氏宗祖。”木枝闻言大喜，自己本是防风氏后人，自夏禹因误了部落会议而斩了防风氏后，先人漂泊至此，已有数百年，如若真如他所说，果真是有缘，遂将躲藏西山的计划告知，二人抬着公主绕过王城往西山去了。

羌王下令大肆搜捕，三天过去了却毫无成效，便行了迁都之礼，国中百姓，不愿臣服者收为奴隶，奴隶中不愿臣服者，被斩了首级祭祀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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