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之躯》——霜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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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叫程九好了

“呐。你冷不冷呀？”雪中，一个六七岁的女童望着倒在地上的男孩，天真的问到。

女童锦衣华服，穿着厚实的棉袄。而她面前的男孩可就是一副惨样了，衣不蔽体这种词大约就是专门为他这种人准备的吧。

男孩听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并不理会，大概又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在拿自己寻开心了。再来他也实在是没力气搭话，他现在只想这该死的雪赶紧停了。

身后的侍卫死死的盯着地上的男孩，纵使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时刻警惕。这朝晨国内，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家小姐。

女童蹲在地上伸手在男孩脸上点了点，又把下巴放到手臂上：“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一动不动的趴在哪里，怕是已经快咽气了。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侍卫赶紧提醒女童：“九小姐，时候也不早了。老爷还在家等您呢。”

女童站起身来，跳了几下，掸去衣物上的积雪：“好吧，不过你们要把他也带回去。”

侍卫连忙答应，也不知道这大小姐怎么回事，突然对这街边的乞儿感了兴趣，只怕是当成往日的那些阿猫阿狗了吧。

女童大咧咧的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被侍卫扛在肩上的男孩，两根手指托着下巴，一副小大人模样：“嗯......你好像没有名字，那就随我姓好了。叫什么呢？啊！我排老九，你就叫程九吧！”

就这样，那个雪地里濒死的无名小乞儿活了过来。而他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由他发誓要一辈子守护的大小姐程心取的名字。

时间一晃便是二十年，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木材的需求也是蹭蹭上涨。

入夜，一个猎户模样的人冲进一家酒店，兽皮裹得严实的他依然被冻得瑟瑟发抖，三步化两走到火炉边。靠火炉的座位早已坐满，看了眼靠门的那些位置，猎户打了个冷颤，暗骂一声晦气。随即招呼店内伙计：“伙计，温一碗酒上来！娘的冻死我了。”随即从怀中摸出几枚铜币，丢了出去。那伙计应了一声，两手空中一抓不偏不倚的接住了几枚铜币。

猎户嘴里骂骂咧咧，抱怨着鬼天气。出去一天了，别说打猎了，都没看到白色以外的颜色！回来喝个酒还得站着。

猎户身旁一桌人看着猎户笑道：“我听说啊，今年这雪下成这样，是因为程家其实是被冤枉的。”

猎户一看有人向自己搭话，这桌人并未坐满还有一个位置，赶紧凑了过去。其他人倒也不在意，同坐的还往边上挪了挪，给猎户腾出位置。

这程家的事最近是闹的满城风雨，猎户没啥朋友，自家的媳妇又什么都不懂，他早想找人聊聊这事了。

“你听谁说的？程家这次不是被三大家族联名举报的么。”

坐在猎户对面的一个八字胡一脸不屑，将手中剥好的煮花生往嘴里送：“你听他胡说八道，程家这罪可是教会定下来的。要程家被冤枉了，那还是三大家族和生命教会有问题了？”

那位说程家是被冤枉的一脸窘迫，他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想显得自己知道的多。真要问起来，他哪知道啊！他还是早晨卖肉的时候听一太婆说的呢。

这人涨红了脸：“那！那你倒是说说，这雪怎么下得这么异常。”

这时店里伙计端着酒上来，递给猎户，他本就是爱热闹的人，见几人说得火热不免也想插上一句：“几位客官在说什么呢？”

猎户接过酒，错了错冻得通红的手，这温过的酒冒着热气，看着就喜人。嘬上一口，猎户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接过伙计的话：“说程家亵渎神明的事呢。”

伙计毕竟是年轻人，说到程家，他倒是没去了解过这什么亵渎神明的事，反倒是那程家九小姐，想到这那伙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程家啊。那程心大小姐，哎哟，可真是长得像个仙儿一般，若是能讨回家当媳妇儿，啧啧。”说到这，伙计赶紧用袖子摸了把嘴，掩饰自己已经流出的口水。

八字胡一听急了：“我呸！那程心就是个妖女，要不是她程家哪来这门子倒霉事。那程家上上下下都把她当作宝，活该灭门！”

这八字胡似乎是知道些什么内幕的人，猎户和那脸依旧通红的人赶紧凑了过去询问。小伙计被也懒得自讨没趣，应着呼声去招呼客人去了。

野外，不知离城镇多少公里的远方，一个高瘦的男子背着一个看起来仅二十出头的少女在雪地里狂奔。这茫茫一片白色，让人根本找不到方向，已经不知道这是逃亡的第几天了。从程家被突袭那天起，男子就一直在奔跑，鞋磨的破烂，脚被冻得通红，已经失去了知觉。但男子依旧没有停下，每一步都重重的的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片刻后，又被大雪掩埋。

便是程九与程心了。

亵渎神明？妖女？那不过是三大家族不知哪里找来的莫须有的罪名罢了。程心是什么人，没有谁比程九更清楚！

程心趴在程九背上，眼睛通红，现在的她哪里还像是人们口中那仙女般的人儿。一身华贵的衣服在逃亡中变得破破烂烂，脸上也满是泥污，昔日那些金贵的饰物早已丢得一干二净，倒是去当年的程九有几番相似。倒是头上还如孩童般，带着一个编得并不好得花环。那是当年程九为她编的，虽然滑稽，但她还特地用魔法将花环保存了下来，十余年不曾取下。

程九的模样就可怖了，左脸的皮几乎是被撕下来了。诅咒的魔法让程九的脸无法有一丁点的自愈，血肉暴露在空气之中，汗液的低落和雪花的飘零，都如同针扎一般刺痛着程九。

大队人马在两人身后追逐，一旦两人进入攻击范围，便会有无数箭矢，魔法呼啸而来。

程心把头埋在程九的肩上，她已经哭不出来了，纵使心中万分悲恸，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突如其来的灾难毁了整个程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阿九，停下来吧。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

程九摇摇头，没有理会程心的气话，继续奔跑。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不能说话，十六岁那年，他生了场大病，那之后，便失去了声音，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程心看着坚定的程九，心中又是一阵悲伤，她抚摸着程九还算完整的右脸，他曾经是那么的好看。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让爹爹同意自己与程九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遇到了这种事。

身后的队伍紧紧的跟着，他们不是不能追上程九，但是他们害怕两人临死的反扑。

程家养子程九，程家的守护神，闻名世界的史诗级法师。更加顾及的还是程九背上的女子，空间与时间双系法师，几乎触及到了神级领域的超级天才。若不是偷袭成功用阴狠的法子封住了程心的魔力，他们这浩浩荡荡一群人，只怕再多一倍都不够程心杀的！

亵渎神明？明眼人都知道，论信仰诚恳，这朝晨国还没有谁比得过程家。只有那些乡间野夫才会以讹传讹认为程家真的亵渎神明。三大家族不惜冒着暴露后声誉尽失的危险栽赃嫁祸，这一切，无非就是为了除掉程心，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危险了，已经完全威胁到了三大家族的根本。

他们在等，等程九累了，跑不动了，就是他们真正进攻的时候了。

第二章 活下去

三大家族的人在等，程九也在等。程九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也活着逃走，他要做的只有保护程心。封印魔力的诅咒虽然阴毒，但也是会消退的，只是现如今程心身体虚弱，诅咒的消退只会更慢！可是现在的程九连询问都做不到。

程心何等聪明，她怎么会不知道程九的想法，只是诅咒消散的速度慢的有些诡异。起初程心也是想等诅咒消散，她不是没与诅咒系的法师交过手，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程心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数字，如果没有解咒法，等诅咒自己消散，足足需要一个月！而如今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三四天，程九早已是极限了。不吃不喝的奔跑，还要随时帮忙应付后方的骚扰，怎么可能撑的到一个月？

程心自认朝晨国内无人能敌，按理说低级别法师对高等级法师技能效果只能变得更弱，跟何况程心已经是一只脚踏进神级的天才。能让程心如此头疼的法术。。。

这个念头在程心脑子里几天了，她一直不敢相信。但如今身体的恢复状况由不得她不信！

神！一定是真正的神！除此之外程心想不出别的理由。银牙紧咬，得出结论的程心心在滴血，她程家诚诚恳恳这么多年，尊神敬神。到最后神不仅没有帮助自己，还反过来帮那些个伪君子！

程心气的浑身发抖，程九察觉到了程心的异样。他不知道程心怎么了，多日的疲惫让他注意力不再集中，只是短暂的思考，脚下便忽得踩空，连同程心一起重重的摔在地上。

“阿九！”程心惊呼出声，她知道的，程九早就已经是极限了。当日三大家族的突袭程九便不知消耗了多少魔力才把她救出来，之后又是没日没夜的逃亡。

三大家族可不会抓不住这个机会，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多日的追逐说不累是不可能的，程九累，他们也累，但是这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刹时间，火球，冰枪，土刺，风刃，无数五花八门的法术呼啸而来，炫目的一片几乎将整个夜空照亮。

程九强撑着身体的疲乏，从雪地中站起来。他已经失职一次了，作为程家的守护神，他没能阻止程家的灭门。但是这次，说什么也要把程心救下来！

程九不能说话，无法吟咒，这对于一个法师来说是致命的，未吟咒的魔法可不是效果减半这般简单。但是程九不一样，作为程心之下的最强者，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方法。

“燃血”。这是连程心都不知道的技能。燃烧自己的生命增强魔力，为正派所不齿邪门歪道。功法是程九一次偶然获得的，为了更好的保护程家，保护程心，程九一直在偷偷修炼。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程九是不会用的。眼下，便是万不得已的时刻！

赤红的火焰燃烧，程九全身沐浴在烈焰之中。炼体之法，正是程九所修行的流派，附魔法术的变种，以身为器，锻造自身！

火焰像是有思想一般，融入程九的身体，最终附着在程九关节处。接下来，“染血”！程九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划出奇艺的图案。随后关节处的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覆盖了程九的四肢，脖颈处也燃烧起熊熊烈火，向后延伸，而后又分成两半，似燕尾披风一般飘在程九身后。

史诗级别魔法！炎之恶魔！

赤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配上程九那半边被撕毁的面容。此刻的他，便真如那地狱来的炎魔一般。

“阿九。。你。。。”

程心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大战，程九都要支开她独自作战，也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却能击败无数同级别的魔法师。他竟偷偷修炼这种折寿的法术！

程九面容有些悲戚，可以的话，这个秘密他想要带到那九幽之下。而若要说程九最不想谁知道，那一定是程心了。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不起也好，痛恨也好，只要程心可以逃走，便足够了。

九小姐，这是阿九最后一次为你而战了！

转身，面对的是漫天的法术，程九毫无怯容，双手张开随即用力合上。背后的披风化作两道巨大的火幕，如同翅膀一般将程九包围。法术攻击在火幕上，无论什么元素，即刻蒸发。

炎魔，传说以焚烧人类灵魂为乐的魔王，连灵魂都能燃烧的火焰，可还能有无法融化的东西？

程九转头看着程心，眼力满是期盼。程心懂的，程九的心思，她都懂。可是，就这样逃走吗？这样的虚弱她真的可以逃走吗？她真的可以就这么丢下程九逃走吗？

答案是否定的！

阿爹说了！我可以和阿九在一起的！

程心站起来，从背后抱着程九：“阿九，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攻击愈发猛烈，程九不敢回头，他必须全力防守，他也害怕一回头，自己赴死的心会变得不坚定。

程心只是就这么抱着他，火焰活得一般绕过了程心。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是死也死得不甘心。

“阿九，阿爹说了，我们可以在一起。阿爹还说，要给我们举行最盛大的婚礼。”本以为已经枯涸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过，那连灵魂也能燃烧的火焰微微跳动，却是蒸发不掉程心的泪珠。程心哽咽着，“阿娘说到时候我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子，阿爹还要你给他狠狠的磕响头。”

程九有些呆了，他完全没想过程心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感情。他喜欢程心，但这是一只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程心那么漂亮那么聪明，她一定会选到最棒的如意郎君。只是程九没想到，这位如意郎君，便是自己。

“噗”！

一声轻响，程九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他终究还是没能防住，一支水箭穿过火幕，击穿了程九的身体。

“阿九。。。你。。。喜。。欢我吗？”

程心的声音在颤抖，程九感受到背部一阵温热，是血！那一击，穿过他也刺穿了程心。

程心就像是不知痛一般，紧紧的贴在程九背上重复着自己的话：“阿九。。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如果是往日，程九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激动得哭出来了。

大批人马冲了过来，叫嚣声响彻云霄。但在这里，程九只觉得世界变得安静，安静到，听得到程心的呼吸声。

面对程心的问题，程九坚定的点了点头。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但是与自己相爱的人死在一起，或许。。是自己最后的幸运罢。

“嘻嘻，阿九。。才不会死。阿九在想什么。。。我最清楚了。”

程九一惊，只见程心贴着程九转到他面前，艰难的踮起脚尖，多日的奔波使她的嘴唇不再温润，有些干裂的嘴唇贴在程九的唇上。

箭矢刺穿了两人的身体，利刃在程心背后划过。

而程九，竟然从程心的唇中感受到了魔力的流动。这不可能！程心绝对没有恢复魔力的运转！

疯狂的人一刀又一刀的砍在两人身上，但二人却只是这样抱着，程心笑了，笑的是那么的好看。

“你看吧，阿九，如果燃烧生命。。去使用魔法，爱你的人。。。是会心痛的。不是么？”

没错，毫无疑问，程心并没有恢复魔力的运转，传递给程九的魔力，是她的生命力所化。程心并不会燃血这种招数，只是用着最笨的方法，将自己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化作魔力。而程九从这魔力中感受到了自己无法匹敌的强大。

“果然。。。就算是我。。。想要用出神技。。也不容易啊。但是。。再借阿九你一点，应该。。就够了。”

程九的身体开始缩小，魔力也开始流失，一瞬间，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便变得幼小，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此刻的程九身高才只到程心胸前，程心环抱着程九的头，她愈发虚弱了。

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震开了周围所有的人，法阵上铭刻着各种古怪的符号，而从法阵中心延伸出三根扭曲的指针，滴答滴答的向前转动。

那曾经击穿程九防御的水系史诗法师终于是坐不住了，开始吟唱新的技能。

随着指针的转动，程心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消散。

若要说不悲伤，那是骗人的，离别，最是伤感，眼前的，还是自己的最爱的人。

“阿九，以后不要再用这种邪门的招数了，我不喜欢。”

程九被法阵束缚，他知道程心做了什么，却无可奈何，程心比他强太多了，这用生命铭刻出来的法阵，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的。

“阿九，活下去，我爱你。还有。。对不起。”

“惊天拍浪！”史诗法师吟唱完毕终于是出手了。

指针全部转到了十二点的位置，程心变得只剩下一个虚影。程九终于可以动了，他赶紧伸出手想要抓住消散的程心。

终归，还是抓不住的。

“阿九，如果有下一次，一定要给我编一个最好看的花环。”

最后的一刻程心是笑着的，化作光芒融入法阵之中。

“阿九。。。”

“不！！！！！”程九下意识的嘶吼，他居然发出声音了，他的身体回到了十五岁，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失去声音。

但程九却完全高兴不起来，最爱的人在眼前消散，如果！如果自己可以变得更强！现在的他只想要冲出法阵与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决一死战，但脚尚未踏出，他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大浪拍过，只留下一个随波漂流的花环，失去了主人的魔法，这十余年的老物，化作齑粉，或融入水中，或飘散在这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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