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丧》：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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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北齐顺贞四年，大将军萧衍篡齐自立，建伪周。是时天下离乱，萧衍以邪术驱死人兵，征战四方……

——《鬼魃录.伪周武王传》

第一章 大宴

大兴天兆七年，神历正月末，烨州延平县。

河畔杨柳依依，万千绿绦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荡漾。

浓浓的翠色沿着清冽的河水一直延伸到县内最繁华的地段，在那里有一座朱门大宅，白墙环护，绿柳周垂，规模之大放在整个烨州都是排得上号的。高悬的匾额上，【扈宅】两个烫金隶书十分显眼。

这里是烨州第一大药材商扈百川的家宅，此时宅外锣鼓喧天，一顶华丽的轿子被四个家丁稳当地停在了大门外的青石路上。

一个衣着鲜亮，体态肥大的男子站在门口，柳叶状的八字胡和一颗长在左腮上的痦子让他显得十分市侩。

他笑眯眯地拾级而下，看了看那顶轿子，又望向其中一个家丁问：“路上还稳当吗？”

“卢爷您放心，我们几个可不敢马虎。”家丁谄媚道。

被称为卢爷的男子点了点头，他掀开轿帘，映入眼中的不是哪路达官贵人，甚至都不是人。

那是一副套在木架上的铠甲，精铁打造而成，胸甲上烙着兵部的火印，这说明它是朝廷派发而非私铸的铠甲。

卢爷安下心，转身挥手道：“抬进来。”两个家丁应命将铠甲搬出轿，小心翼翼地抬入扈宅。

此时扈宅的前院人头攒动，石板路两侧摆满宴席，众人觥筹交错。当铠甲被抬进来时，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视线跟着它从前院到前院大厅。

大厅内摆着一桌宴席，座上的都是延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位六十出头，精神矍铄的老者从主席位子上站起来。他望了一眼厅前铠甲，十分自豪地举起酒杯，向众人道：“诸位。”大厅前院随即安静下来。

“鄙人扈百川无才无德，今日得朝廷信任，忝为兵备参事，从此当不惜此身，报效朝廷。”扈百川举杯望天道，“愿我大兴夺回故土，昌盛永存。”

“夺回故土！昌盛永存！”众人齐声道。

这八个字在大兴朝上至皇帝群臣，下至黎明百姓，从扶危元年到天兆七年的八十四年间一直被人挂在口头。大兴开国皇帝禹无疆就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国人居安思危，时刻不要忘记失去的故土，更不要忘记在那里徘徊着什么。

抒发完爱国之情，众人继续吃吃喝喝，不刻，一个约莫三十，身穿官服的男子在家奴陪伴下从前院影壁后走出。众人一见，连忙起身行礼。

“百川兄，恭喜恭喜。”来人直径走向前厅道。

扈百川起身迎道：“知县大人前来，蔽舍蓬荜生辉啊。”他躬身行礼，对方连忙搀扶，恭敬道：“这可使不得。百川兄，如今你可是兵部认命的从六品兵备参事，与我同级，以后咱们还是以兄弟相称吧。”

扈百川一愣，不过随即笑了笑，并不建议和这个比自己小一轮的知县称兄道弟，毕竟当官的看重品级而不是伦理，如今他也是官家中人了。

“既然如此，老哥哥我就却之不恭了。请坐，公良兄。”扈百川抬手道。

延平县知县魏公良看了看前厅这一席，在座的是当地乡绅和县内知名的商贾，他并未入座，轻咳一声道：“百川兄，弟弟我今日前来，一为贺喜，二呢，是有件小事想与百川兄商议，不知可否……”

扈百川捋了捋须子：“那咱们内厅一叙吧。卢管家，斌儿，替我招呼客人。各位一定要尽兴。”说完，他与魏公良并肩走入内厅。

卢管家和扈百川的独子扈斌应了一声。扈斌在前厅应酬，卢管家则到前院指挥家丁上菜端酒。

一院子的客人筷子碰碟子，上菜的速度还没有吃的快。卢管家不悦地抓住一个二十来岁的家丁，质问道：“巴小甲，前院乱糟糟的，你那班兄弟都死哪儿去了！”

名叫巴小甲的家丁端着一盘鹌鹑，结巴道：“不、不知道啊卢爷。”

“给我找，找不到你和他们都别干了！”

巴小甲放下鹌鹑，颔了颔首，便回身奔向后厨。

此时日头偏西，早春的煦风吹皱了宅内水榭外清澈的湖面。凉凉水汽灌入湖旁长廊，让行走其上的人倍感舒爽。

巴小甲擦着额上的汗，走到长廊尽头正好看到一个抱着菜筐的厨娘往厨房走。他上前接过菜筐道：“阿香，我来帮你，千万别累着。”

“我不累。”厨娘心头一暖，见左右无人，她从袖子里摸出五颗鹌鹑蛋，塞到巴小甲的怀里。“这是我从厨房偷拿的，你留着闲时当零嘴。”

巴小甲傻呵呵地笑了笑。这个叫阿香的厨娘是他的新婚妻子，二人成婚还不足一月，恩爱如蜜。

阿香拿出手帕给巴小甲擦汗，疑道：“你不是在前院帮忙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巴小甲这才想起正事，连忙问：“你有没有看到张三那帮人。”

“张三哥他们在后院看那怪人呢，怎么……”不等妻子说完，巴小甲气冲冲地放下菜筐，跑向后院。

名叫张三的胖家丁和另外两个兄弟坐在后院的石条凳上，怔怔地看着前方的空地。气急的巴小甲一上来就揪着他的耳朵道：“好你个张三，前院都忙成什么样了，你竟然跑到这儿偷懒，害得我被卢管家教训！”

“哎哟哟，小甲哥你别生气，我不是存心的，就是看这怪人，看着看着就忘了时辰了。”张三指着前方道。

啪！

手起斧落，发出清脆的劈柴声。

巴小甲侧目望去，不由一怔，只见一个上身赤裸的年轻汉子单手持斧，斧影一落，大腿粗的木桩竟然一分为二。张三等人不禁叫了声好，这样的木桩，换他们来，双手持斧也要劈好几下才能劈开，但这人只是单手一斧便搞定了，而且像这样的柴火在他身后已经堆成了小山。

“那些，都是他劈的？”巴小甲难以置信地问。

“可不，全都只用一斧。”张三比划道，“从早上到现在，一上午的功夫劈了三天份的柴，连歇都没歇过。”

巴小甲不禁愕然，这样的运动量换常人早就不行了，但这家伙脸不红气不喘，全然把劈柴当呼吸一般随意。

他仔细审视这个昨天饿晕在府前的怪人，只见他脸庞轮廓分明，犹如刀刻，乌黑短发下一双眉恰似利剑出鞘，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却透着难以言喻的霸气和英武。

肌肉虬结的上身密布着各种刀枪剑戟造成的疤痕，让人看得心惊。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在刀口舔血的江湖客。

扈百川为人乐善好施，当发现此人饿晕在府前时，便给了他一顿饱饭，本不想要什么回报，但这怪人执拗得很，说什么“师父教过他，行走江湖要守三件事，脚快，刀狠，不欠人”，所以不想欠人情又半文钱没有的他决定留下来劈柴抵债。

巴小甲坐在石条凳上，见他斧起斧落，也许是想看看他何时会劈到手软，看着看着，便出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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