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浪迹诸天觅长生》: 顾长生》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欺世之徒》——裘一刹。
第一章 边村少年
陆离今年大约十五岁,为什么要说大约?那是因为他的二手老爹怎么也想不起是哪天捡了襁褓。留在那个醉鬼记忆里的,大概只有当年秋后三个大子一碗的甘甜陈酿。而唯一能证明陆离年纪的,恐怕也只有刻在门栏上的刀痕了。
每年秋后,他爹都会把他按在门栏旁刻一刀用作计数。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那么一丝丝父亲的样子。这十五年的生日没有长寿面,没有红鸡蛋,更没有祝福。也不怪他爹没品怪就怪陆离生错了时节。
秋后嘛,地里的粮食熟了村民们该收获了。秋后嘛,地里的粮食熟了土匪们该下山了。所谓镰下难有余穗,刀下亦难有余粮。所以年年秋后生辰陆离都得躲在山上看着山下鸡飞狗跳。后来年纪大些胆子肥了,有时也躲得近些抱着红薯看土匪满村追人杀。
“世如烘炉,人心如铁”这是每个生在楚国北陲边境的人心知肚明的道理。而到了陆离生活的煮石村,这个道理便得讲作“世如刀俎,人如猪狗”了。在这穷山恶水间淌得都是有今日没明日的生活。煮石,煮石!烹得石头果腹说得不是艰苦朴素,而是残酷命运前的无奈与机灵。
陆离从小便多少看懂了生生死死,生活的地方虽穷但世面却是很上江湖的。年年秋后这里都得死上几口人,不然全村年夜饭都吃不香甜。这是惯例,煮石村的惯例。作为北陲边境的中转小镇,煮石村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它东伴林原,西靠高山再往西就是齐国。若是站在山麓迈得一步,你将很轻松的达成违法越境的罪责。
对于这种似齐若楚的深山老林没得油水,腐败的楚军根本懒得看上一眼。爹不疼娘不爱的支撑到今日,煮石村周遭已然成了土匪窝和强盗洞。而村里的老小便也孕出了生死看淡,有饭就算的恬静个性。任然江湖轮转,代王换了又换。村民们依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死的死。
陆离挺喜欢西边这山的,毕竟年年都在山上躲土匪。日久了感情自然就深了,毕竟趴多了山窝睡土炕都觉得难受。更重要的是这山名字好———性空山。陆离打心眼里稀罕这名字,就跟稀罕村里的花姑一样。
像陆离这般青柳吐穗的年纪,正是召猫斗狗的岁数。陆离的眼光高,全村适龄的闺女都揣摩了一遍,却独独相中了这个花姑。按照小伙子心里的构思,凭他家一大一小两条光棍的光景娶这姑娘过门基本等于痴人说梦。自己怎么也得混成个大丈夫才能做人家相公不是?而对于陆离而言,这人世间的大丈夫最低也得是个会杀人的土匪。
所以他早就打算好了。家里的二手老爹有把刀又沉又好看。刀柄是青丝缠的,流苏都挂着金丝。他垂涎了好几年了,到时候偷出来跑到山上当土匪。这刀献给大当家就是投名状!等自己熬出头再杀了大当家把刀抢回来。来日衣锦还乡跟花姑生他娘一炕头的娃娃。岂不美哉?
对他来说眼前的苟且不过烟云,而做土匪当老大跟自己之间就隔着一把刀。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老爹显然还没有喝傻而他的屁股也因为这把刀开了不少花。
眼瞧着天凉麦黄,土匪们又该来了!陆离这几日着心收拾了几壶好酒,打包了几盘花生。他们家两个光棍啥也不怕,到时候风声一紧裹着酒和花生上山一躲倒也逍遥洒脱。
只可怜村里的老小被田里的收成栓在山下。所以,有个道理陆离自小就清楚。“做人在乎的东西越多那他就越活的不像人。”
最近几年,村里的安乐日子越来越少了。主要是欺凌这一带的土匪们又换了个头目。往昔的那位虽然狠毒倒也有分寸,他一年只取一次粮顺便再杀几个有钱的抄家。而今的这位新代王却是另一种玩法。
新代王这辈子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拜堂。强掳来的有什么意思?老子就是要明媒正娶,就是要花烛洞房。代王自己说的很明白“小时候就背过一句诗叫‘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我这辈子做到后半句可能有些难,不过前半句必须要他娘的过足瘾。”于是,新代王一猛子扎在拜堂成亲这条路上一去不回头。
自他称王之后山寨所辖一十二个村落每年除了要交出双倍的贡品,还得献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做新娘。代王要一个村一个村的拜天地,一个村一个村的入洞房。至于新婚的少女洞房之后多被赏给手下或者折磨至死。很快代王的恶名就在边陲一带传开了,江湖上也送了个雅号———花烛太岁。
眼瞅着太岁进村的日子越来越近。煮石村的村长这几日已然焦虑的又老了几岁,他一面忙着组织人手看牢各家适龄女子,一面收拢村里有钱粮的几家开团结会。只要能顺利打发了今年的秋天。往后又能稳妥上十来月。为此死几个人又算的了什么?试问哪年不死人?
村长七十几岁的人了早就拜了太岁为干爹,儿子不替老子操办婚事于情于理都是罪过。至于今年选谁做新娘子,村长私下早就收了各户的好处。平时看不顺眼的夯货也来回掂量了一番。到时候整他个家破人亡却也方便。
说到底今年的人选已是成竹在胸。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陲,他这个村长只要做好他的干儿子,剩下的就只剩享福了。毕竟铁打的儿子流水的爹,来年换个大王他做孙子也可以嘛。
于是,在这年秋后的某个上午。村东那口集会用的破钟又咣咣铛铛的响了起来。
此时陆离正提着酒从酒肆里晃出来,便被身后挤出门的酒肆老板撞了个踉跄。
“眼珠子起飞了?没看见小爷?”陆离护着打来的酒,没头就骂。
老板回身轻踹了陆离一脚。“王八都知道不堵道,走走走看热闹去。”
陆离紧了紧箍酒的麻绳,拍了拍身上的鞋印“走走走,年年都那一出。你也不腻歪?眼下要紧的是把你的酒藏好,别又让土匪给你都糟蹋了。”
老板紧走了几步,头也不回的说道“别套老子话,藏哪也不告诉你。你和你爹比土匪狠多了,我特么躲了你们好来白喝是不?”
陆离追过去一副嬉皮笑脸“哪的话来?你咋能这么想我呢?咱这是自家人帮着自家人。”
老板哼哧了一声,一脸不信的表情。
二人说着话没多久便来到了集会的广场。此时看热闹的一众村民已经越聚越多。大家也知道这是例行公事,彼此心照不宣。
陆离拉着老板寻了个破墙站了上去,省的跟在下面挤着憋闷。这是年年看热闹摸索出来的门道,毕竟荒山野岭也没个娱乐项目。今儿一出戏看完,就够叨唠到来年开春的。
“你那醉爹呢?”老板在墙上稳了稳身形,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早起饿了喝了两壶,现在睡得正欢呢。”陆离伸手夺了一把瓜子,“你现在越来越小气了,有瓜子也不知道分分。”
“切,我小气?你爷俩白喝我多少壶了?心里没数啊?”老板噗的一声吐出几瓣瓜子皮“劝劝你爹,多少出来干点啥。你都这么大了就该娶媳妇了,他天天就知道喝。你呀!早晚打了光棍!”
“光棍?我娶媳妇用的着他?说笑!”陆离撇了一眼老板“他喝他的我过我的,都乐呵岂不美哉?”
“还特么拽上文词儿了,有相好了不?回头我让你大娘给你说说媒。”
“呦呵,老板你这么着急我的婚事是不是有啥图谋?明人不说暗话,欠你的酒钱不是不还啊!就是现在紧吧点,得拖拖。大家这么近的关系我死之前一定给你还清了。”
“小王八犊子你脏心烂肺!我这一心惦记你小子,怕你娶不起婆娘。你还倒狗咬吕洞宾了你?”老板一把抢回陆离手中的瓜子,“还吃!还吃!吃个狗臭屁。”
“原来真是这个意思啊?误会,误会!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着一般见识。我也是怕欠的窟窿越来越大,大娘她不高兴又抓你挠你的。”陆离瞅着势头不对,赶忙圆道。
“啥?老爷们的事老娘们敢掺和?给她两斤胆你看能凑个整吗?”老板一歪脖子瓜子磕的飞快,“你是没娶亲,有个娘们在家你就知道日子有多美了。”
“那是,那是,你瞅大娘给你养的。”陆离靠过去,一拍老板肚子顺手抄了把瓜子走。
“养养养,养猪呢?那叫伺候。”老板吐了一口瓜子皮“跟你说正事呢。有看中的姑娘不?趁早说趁早娶。咱村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再拖拖都让太岁给糟蹋干净了。你呀!打光棍去吧你。”
“我得凭本事自己娶媳妇。”陆离瞅着广场中心的那棵歪脖树,思绪开始往远处飘去。
“行行行,没说不让你凭本事。但是你总得透透风声,让人知道谁是你的娘们啊?整得跟文生公子似得,端个什么狗屁架子。”老板斜了陆离一眼,“有相中的告诉你大娘一声,没相中的咱就让你大娘给你找,姑娘越来越少了。最后剩下什么腿瘸眼睛瞎,嘴歪脖子短的看你娶不娶。”
“妈的。”陆离闻言打了个冷战,“不娶,不娶。我就看上花姑了。我要娶她!”
“村东老刘家的花姑?”
“嗯,就是她。她唱歌真特么好听。”
“行嘞,她家条件倒也不高。老刘也没个小子,你去正好。明儿就让你大娘去她家说和说和!”
“这……真说啊?”陆离一听老板没开玩笑,真是一副包办他婚事的模样。顿时局促起来“人家乐意嘛?我家这样……”
“嘿,你小子平时死皮赖脸油嘴滑舌的劲儿都哪去了?你又不缺胳膊少腿,你家日子是过得紧巴些不过也不是穷的揭不开锅。她家没个壮男丁,图你这人就对了。”
“……”
“啧啧,你瞅瞅脸都红了!。害臊了?”这么多年老板终于抓到了揶揄陆离的机会,“还是个雏?”
“放……放屁!老子才不是雏!”陆离红着脸狡辩着。
“啧啧啧,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把你大娘整大肚了。想当年……”老板正准备再多噎他几句。这时,广场正中的破钟又响了起来。
嘈杂的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钟鸣过后人群分出一条过道。村长在各位元老的陪同下走入场中。
村长走的很慢,他得慢慢享受这份安静,慢慢享受众人凝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在场中停留了半晌,众人便鸦雀无声的注视着他。待得空气一点点凝固,他便一如每年那般点了点手中的拐杖轻咳道“大家这一年都辛苦了!,今年雨水不错可算的上是个丰年。”人群嗡鸣了起来,大抵是在说今年的收成。
村长没去管它继续说道“丰收了,但大家要比以往更加小心。”村长用手指了指天空“大王该来了,土匪该来了。我们该怎么办?”人群又安静了下来。“我老了,承蒙大家信任让我做这村长。我得保着你们,我得对得起你们的信任。所以,今年大家一定要提前交齐贡品,分摊一下每户就那么几石粮食。不多!记住这可是保命护符,大家一定要主动明白嘛?待会李长老会替我宣读未交粮食的名单,而在这之前咱们得选一位今年的新娘。”
村长在场中说着,陆离在矮墙上磕着瓜子骂着“狗日的老王八又开始骗人了。还为咱们着想。放屁!”
老板吐了口瓜子皮“行了,行了,年年你都骂。他插上尾巴比狐狸都精。你用口水多涮他几遍,过过干瘾得了。”
陆离撇了一眼广场“他再精也精不到我这,我一穷二白的小光棍我怕个啥?”
老板摇摇头,拍拍手里的瓜子皮屑“年轻气盛……年轻气盛啊。”
陆离刚准备怼他几句,便听到场中的元老大声的宣布道“本年新娘是村东刘家的花姑。诸位可有意见?”陆离最近心火挺旺,总觉得自己幻听。可场中的元老又高声宣读了一遍“本年新娘是村东刘家的花姑。诸位可有意见?”
陆离回身一把掐在老板的腿上,老板哆嗦一下差点在矮墙上掉下来“你特么掐我干啥?”老板咬牙切齿的瞪过来。
陆离指了指场中,木木的道“今年的新娘是花姑。”
老板的脸瞬间一苦“他娘的这么巧?”
广场上的人群骚乱起来。花姑他爹当场昏了过去,旁边的人忙冲过去掐人中,灌凉水。更多的人则是在庆幸自家女儿逃过了一劫。
村长在一片混乱中稳当的安排着一切“派人盯紧花姑他家,若然反抗就绑起来。让村东那几个媒婆过去,日夜不离那姑娘防着她自杀。”下面的人得令去了。村长回身看着周围乱哄哄的人群一脸不屑,周遭的这些村人对他来说跟牲口没什么区别。他执鞭牧之,只消几颗唾沫星子便诓的他们生生死死。他很享受这些,空气里弥漫着权利的味道。村长深吸一口醉入心脾。
陆离呆呆的看着场中,手里一松瓜子撒了一地。老板侧目看了他一眼,赶忙劝道“哎呀,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当村的娘们还不有的是。你小子心放肚子里,你大娘都能替你张罗。大丈夫何患无妻。”
陆离低下头,蒙蒙的道“可我就想娶花姑啊……”
老板张了张口,想说点啥却说不出口。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这人群。半晌骂了句“狗日的世道。”
天近黄昏,广场的人群早已散去。歪脖树上的破钟犹自在那吊儿郎当的垂着,陆离靠着矮墙拿石子瞄着它一颗一颗的扔过去。他现在对自己很失望,他很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回溯到方才。他一定会冲回家抢过他爹的那把刀,回来一刀劈死村长这条老狗。
他看了看身旁的酒壶,看了看这昏暗的天色。一想起心爱的姑娘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婆娘,就立刻就觉得如刀绞一般。他一把扯下酒壶的塞子,咕咚咚倒了一大口。“妈了个犊子!”陆离突然哭了出来。自己还没去当土匪,自己还没成山大王,爹那把刀还没偷到手,他娘的姑娘倒先被土匪霸占了。
水灵灵的小娘们说没就没了。老板还说要替自己向她家提亲,这下可好都完犊子了。到嘴的鸭子飞了,窝囊,真他娘的窝囊。
陆离一把抄起酒壶,一仰脖子把壶里的酒都喝了。“村长!你个狗东西我非劈死你!”陆离叨叨着从矮墙边站起,酒往上一涌立时头重眼花起来。“对,我要劈死他。我得劈死他。我要用我爹的刀劈死他。我要抢亲!”陆离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的头昏昏的,脚步有点虚浮。但他觉得自己很清醒,可为什么就走不直道呢?
陆离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妈个巴子的!给我直着走!”可没走几步依旧画起了圆圈。陆离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一看走不了吧唧一下躺在了地上。心想“村长老狗今晚就饶你一命,等爷走顺溜回来就砍了你。”想罢骂了几句脏话,阖眼昏睡过去。
作为人生的第一次宿醉,陆离是在一阵尿急中惊醒的。膨胀的膀胱带着急剧的尿意把他从梦里踹了出来。
他猛的坐了起身冲出屋去,找了棵树方便了起来。晨风中的寒露散发着冰凉的水气,陆离打了个哆嗦才缓过神来。“我这是在哪?”陆离努力睁开自己不愿分开的眼皮,目光中的一切都有些恍惚。
过了盏茶的功夫陆离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家门外啊。”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破旧的土屋。那陪了他十五年的老破房依旧戴着它那茅草顶,今年夏天下雨已经漏过一次了。陆离提上裤子揉了揉眼睛,准备回屋再来个回笼觉。
突然他楞在了原地“我昨天在广场喝酒来着,我怎么回家的?”他赶忙看看自己的衣服,发觉依旧是昨天的那身。“我是怎么回来的?不好!我把他的酒喝了。”陆离心里一惊。偷喝醉爹的酒基本等于判了死刑,这屁股又少不了挨一顿抽。
他蹑手蹑脚的准备寻个小径跑掉,趁着他爹没抓住他一口气跑到山上躲起来。
秋叶凌乱的梗在家门外的路上,两个懒光棍的家门口是从来不打扫的。陆离脚踩在上面发出噗簌簌的响声,“妈的,早知道就该把门口收拾一下。这要是吵醒了我爹……”陆离在秋风中又是一阵哆嗦。
“咳。”一声咳嗽从身后响起,陆离如遭雷击。登时反身跪倒头也不抬的合什拜道“爹您万福!万寿无疆,寿比南山,山盟海誓!您饿不饿我这就给您打酒去。”说完这话陆离恨不得抽自己个大耳帖子。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嘛?完了,彻底的完了。
晨光中,门口的那位男子慵懒的倚着门看着陆离。他一身灰色的粗麻长衫,胸前的衣襟撇挒着露出内里娇白的皮肤。若不看脸这身形这肤质就如女子般媚态。可若你抬眼去看他,那一张瓜子脸青茬参乱,重眉凤目,鼻悬如胆好一个美人耶!可这一切的美好都被一道长长的疤痕掩遮了去。
那疤梗在脸上如沟如壑,好比春光中的一道清雷,万般颜色都默了光彩。他恍惚的瞅了瞅天边的朝霞,才又把目光飘回陆离身上“长大了?敢喝酒了?”
“不不不,都是误会。机缘巧合!对,就是机缘巧合。”
“过来。”陆离他爹挥挥手,陆离赶忙爬起来跑了过去。
“爹,有事您吩咐。”陆离谄媚着张脸,肚子里酝酿起一大串马屁时刻准备拍出去。
他爹也不理他,甩手指了指门框。陆离哭丧着张脸走过去,背对着老爹撅起了屁股。“爹,你就我一个儿子。这蝎子粑粑独一份。咱轻点,孩儿知错了。”
他爹一脚把他踹了个狗吃屎,“我说要打你了?”他说着一把拉起陆离让他靠在门框上“今儿你十六岁了。”
“我去,爹这也太草率了。逮哪天是哪天啊?去年是八月十五今年咋就成了九月十三?我到底啥时候生日?”
“我说哪天就哪天。”
“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我生日呗?”
“也行。你给我站好喽。”
“爹!”
“干的,不是亲的。”
“干的没了水也是爹啊。我可是你儿子。”
“你给我站直喽。今年是第几刀了?嗯……”男子摸了摸颊上的青茬,瞄了瞄天上的闲云。“对,第十六刀了。”
“爹,能重视点我嘛?你刚说完啊。”陆离一脸无语的看着这个时而迷糊时而糊涂的醉鬼。“我都这么大了,咱不刻了行吗?”
“哦?为啥不刻了?”
“爹,你看谁家孩子过生辰不是颠三炒俩的。你看咱家这些年了,连个鸡蛋面都没有?你刚也说了我都十六了啊爹。”陆离觉得难受,一脸委屈的说道。
男子看了看门框的刀痕,又看了看快到他肩头高的儿子。“你说的倒也有理。”
“是吧爹!再刻门都塌了。不刻不刻咱们去吃面……”
“但我还是想刻这一刀。”男子一把将陆离按在门框上,左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短刀来。
“爹。”陆离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男子摇摇头看了看手里的刀,笑着挽了一手刀花。那一刹一道寒光于晨光中迸裂仿佛一朵突然绽放的白莲。陆离看着那片光影深深的沉沦其中。
可惜一刹之美最是纠缠,白莲绽放的快凋敝的更快。陆离回过神来时,男子已经转身进了破屋。他摸了摸头发,转头看了看门框。那根被刻的遍体鳞伤的糟木头跟他一样委屈的怂在那,身上又多了一道崭新的刀痕。
屋里的男子打开了酒壶,牛饮了一口。然后从身前的桌上拾起一根老青萝卜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于是正好进屋的陆离,便看到他那满身酒气的爹正拿着短刀,一刀刀的削起萝卜皮。
“爹,刚才那招可以教我了吧?”
“不教。”
“不教就不给你打酒。”
“你可以试试。”
“喂!你言而无信可以,还不许我过河拆桥了?”
“昨天你偷我酒喝。”
“十年前你就说教我。”
“许诺你的时候我清醒吗?”
“清醒。”
“那就不做数了,我只有喝醉了才一言九鼎。”男子切了一块没皮的萝卜放进嘴里,一副没皮没脸的风轻云淡。
“你这是耍无赖!你这是背信弃义!”陆离疯了似的跳起来。
男子放下萝卜又喝了一口酒,也不理跟个兔子似在那里跳脚的儿子。“别总文绉绉的拽成语,我平生最讨厌书生公子。”
“干!臭酒鬼你生儿子没**。”陆离粗鄙的叫了起来。
“我是你爹,你没**。”
“奶奶个腿,我再也不做你儿子了。”陆离哭了出来,疯也似的跑出门去。身后那个讨厌的声音却依旧折磨着他“回来记得打壶酒。”
“啊啊啊啊啊啊……”
这么多年了,陆离在村里多少也是个机灵顽主。耍人开涮的本事自认是无师自通。可他这一套对于滚刀肉般的干爹来讲都是纸糊的。陆离一路发足狂奔,边哭边跑再停下来时已不觉跑到了山上。
性空山的早晨潮湿而寒冷,秋叶飘零在山路上琢坠了一层昏黄。陆离喘着粗气望着这满眼的萧瑟,突然想起将被抢走的姑娘。他憋闷的心胸化作一腔怒火“我不要再每天打酒了,我不要再每天受气了。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要娶花姑,我要当土匪!当!土!匪!”陆离对着山间嘶吼了起来,声音在周间荡了荡就泯没了。
天地湿漉,人世如霜。陆离提提裤子放了个屁,凉了一夜的肚子咕嘟嘟的响了响。
第二章 婚礼与刀
煮石村最近很忙碌。为了准备太岁大人的婚礼,村长已经多日寝食难安了。作为太岁大人最得意的干儿子,他必须为大人准备一场独具特色别具一格的典礼。
以他七十余年的人生阅历来讲,办婚礼看似简单却也复杂。拍黄瓜这道菜谁都会做,可把这么简单的菜做到可口馋人才是真功夫所在。
毕竟村村都在为大王备办婚礼,煮石村要脱颖而出就必须要办出特色、办出风味、办出新意、办出感觉,务必要让大王眼前一亮。所以年年办年年愁,以前的老套路不能再用。而推陈出新就如同便秘难产,活人都能憋死在这上面。
“老张,把灯笼给我往两边靠靠。要我跟你说了多少次?细节,一定要注意细节!”老迈的村长拄着拐杖从村口走到村东,一点一滴的改错误抠细节。
各家的壮丁早早的就出来扫撒布置,往日里堆砌的垃圾也都个个根除。“乡亲们,还有两天。两天后太岁就从陈家沟那边巡游过来了。今年能不能熬过去就看这一哆嗦了。”村长停下喘了口气,对着忙碌的人群谆谆叮嘱。“方才得到消息,前山的王家坳因为招待太岁不周被屠了村子。大家一定要引以为戒啊。”
闻听此言,人群静了一静然后鸡飞狗跳的忙碌起来。权利的根基是畏惧,这是自古不变的真理。村长很满意大家的反应,可尽管如此他的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作为执掌者的他很迷信自己的直觉。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没个头绪,他只好拄着拐杖又走了一遍全村再次抓了抓细节。
酒肆门前,陆离正抱着酒壶磕着瓜子。老板揣着袖子蹲在他旁边瞅着忙碌的人群“小子,村西王家的二姑娘稀罕不?你大娘让我问问你。”
“噗……噗……”陆离吐了口瓜子皮“没兴趣。”
“没兴趣?孩子!跟谁不是结亲?说到底吹灯上床生娃娃,差不多就得了。”
“嗯……”
“就得是花姑?”
“嗯……”
“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还年轻慢慢来。哪天想通了告我一声,你大娘给上心着呢。“老板抽出手站起身转头进店去了。
”还有两天。。“陆离看着路旁挂着的彩灯嘟囔了一句。老板从店里探出头来“你说啥?”
“我说谢谢大娘了。”
“你瞅瞅给孩子打击的都懂人事了。我掏掏耳朵你再说一遍昂。”
陆离一把瓜子就扔了过去,老板笑着躲进门去。
陆离顺了顺酒壶的绳子也站起身来。时间紧迫他得准备些东西还有两天土匪就要进村了。
陆离提着酒穿过了街,他看着破旧小村的斑驳石墙,走在秋雨后泥泞的小道。陈年方才淌过心头似乎有个叫花姑的女孩在歌唱,他握紧了手中的提绳又想起了那把刀。
耳边嘈杂的人声把臆想里的歌声搅散了,陆离抬起头看到拄着拐杖东奔西跑的村长。他恶狠狠的看着那个老者,看着那张似乎慈祥却虚伪的侧脸。
游戏在人心间一辈子的老者有着敏锐的直觉,他转头直面那道明白的恶意。他倒要看看这个村落是谁对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于是,他看到了源头的那个男孩“这是谁家的种?”老者问身边的亲随。
“山下那个醉鬼的。”
“呵....都这么大了。可惜楞头楞眼的看着碍眼。“老者摇摇头,转身继续检查布置了。
亲随何等玲珑的人,赶忙小跑到街边抬腿给了陆离一脚。陆离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他没去看那个施暴的狗腿子依旧恶狠狠的盯着那个老人。
“你他娘个楞孙。”亲随又一脚踹在了陆离身上“滚滚滚!别在这碍眼。”
陆离提着酒壶,拍了拍身上的鞋印,撇嘴啐了一口一言不发的走了。亲随摸了摸头,奇怪看着这个慢慢走远的孩子“还真他娘的楞啊。”
对于一个人不长不短的人生来讲,一个片刻就好像一场大雨里路过的雨滴。人们习惯忽略雨滴而看到一场大雨。村长看到的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婚礼,亲随看到的是他跟着村长能得到的未来,村民看到的是又一个稳当的新年。可谁也没注意到这个片刻,那个孩子提着酒扔下挣扎带着决意走向山下。
两天转瞬即逝,时光流淌到了那个张灯结彩的早上。秋霜中的山村醒的很早,村口的小路被铺上了新鲜的黄土。泥泞的水洼被拍整的平坦,顺着路的矮房挂满了暗红的土布。
本来村里的红布就那么几匹,布置这么大气的场面是远远不够的。但村长何许人也?当时就杀了几口猪把村里吊丧的白布都染红了顶上。一时间小小的村庄便成了猪血的海洋,凝结了血的丧布在风中烈烈,不离近了瞧竟也难分个清白。
村长披着棉衣顶着晨风在村口张望仿佛盼郎的怨女。身后一众村民一道在寒冷里哆嗦着。村长望着村口,村民望着村长。时间不知为何变得又慢又长。
“待会太岁到了村口一定要奏乐,你再去跟他们嘱咐嘱咐。给我把劲儿鼓足了吹,吹破了腮帮子我给他们免粮钱。”村长望着村口对着亲随嘱咐着。
“唉唉,我这就去。”亲随点着头领命要走。
“慢着,让后面那群蠢猪都给我喜庆点。别都僵着个脸,好好的喜事又不是哭丧。”
“好好,我这就去。”亲随转头跑向了人群。
人活着就跟闯关一样,这一关我过定了。村长捻捻胡须给自己定了定心,可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妥。这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接连几日一直困扰着他。而今天越发的强烈起来。到底哪里出了错呢??
此时,村外小路上转出一票人马。马踏銮铃顷刻已到村前,村长瞧着颜色回头高喝一声“奏乐”,转首便跪下来磕起头来。
立时间,村长身后的众人也赶忙跪下磕头。慌乱中也没个着头,不知自己拜个什么。只是知道太岁来了。那些吹乐的也跟着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才回过味来,赶紧跪着挺起身玩命的吹了起喜乐。
那票人马风也似的到了村口,在这一众欢迎的场面下并未停留。一样风也似的冲进了村子。村长还在那里磕着,嘴里喊着“干爹万寿,干爹吉祥!儿子在这请安了!”身后的亲随爬过来小声道“村长,人家没停直接进村了。”
村长悚然一惊,立马挺起身“快扶我起来,追!赶紧追!”
亲随也是个机灵的人,赶忙趴下腰“快,村长我背你追的快。”
“好好,你真是我的福将。”村长拐杖也不要了。往他身上一趴,转头对还在磕头人群大声喊到“还他娘的磕?正主都进村了,一群夯货。”
亲随正了正身后的村长,起身往村里追去。人群停下磕头看着村长被人背着往村里奔,也跟着爬起来往村里追去。那些吹乐的没敢停,站起身也跟着边吹边跑起来。
于是,在这个秋后的清晨。煮石村的百姓用自己的切实行动完美诠释了一个四字成语——鸡飞狗跳。
人群乌压压的跑到广场时,那票人马已经停在那里一会了。村民们喘着粗气,吹乐的还在吹着因为气虚而跑调的喜乐。村长身下的亲随已经累的去了半条命。马队进村跑了一圈,人群便追着跑了一圈。
马队的土匪们在广场上看着这群夯货。仿佛得了莫大的开心,笑的快抽了过去。
为首的那位笑的尤为豪放,他一身青皮铠腰系黄虎皮,看年纪也就三十上下。一张国字脸黑里透红,满面的胡须在笑声里抖动曲卷。一对斜插天苍的浓眉也在开怀中一跳一跳的像只黑蛾。他笑了好久,笑的身边的人不笑了才停了下来“哈哈哈,他娘的我就说嘛。这么多村寨就只有这么个地儿随我心意,你们还不信。”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马刀转头对着人群高声喝道“吾儿何在?”
“爹!~”那一声卖惨甜嗲的叫声,让马上的那位浑身一抖。他一甩马鞭定睛看去,只见一位老者分开人群跪爬出来。他边跪边磕着头“爹啊!儿子可想死您了啊!最近天寒风紧您可得小心身体啊!爹啊!”
马上那位又哈哈大笑起来“呜哈哈哈哈,吾儿甚乖。”土匪们又开始笑起来,仿佛一群疯狂的乌鸦对着一只卖笑的猴子。
“爹~”村长还想吹捧几句,马上那位有些不耐了“本王乃是青龙山万虎寨平侯大将军,你我父子相交而已公事公办。”
村长闻言,赶忙正衣再拜道“青龙山万虎寨平侯大将军在上请受小民一拜。”村民们呆呆的望着村长,再呆呆的望着马上的太岁心里有些迷茫。
太岁的脸上有些难看,村长心里焦急赶忙又高喊了一遍,村民们回过些味来赶忙跟着跪下高声喊到“青龙山万虎寨平侯大将军在上请受小民一拜。”太岁哼了一声翻身下了马。他走到广场那口破钟前用马鞭敲了敲钟,转头对着跪在地上的村长摆了摆手。村长赶忙连滚带爬的靠了过去,毕恭毕敬的站在太岁身后。“将军有何吩咐。”
“私下里不用如此拘泥,儿啊。”
“儿子在呢,爹。”
“你爹我今天来呢,除了收租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爹您放心,婚礼已经备办一新。只等您赏脸呢。”村长七十几岁的人了连日来操心费力,今早又被折腾的够呛说话有些虚弱。
“玩女人的事能算大事??”太岁一巴掌拍在村长肩头,差点没把村长拍进土里。“有位大人看中了你这破村。你给我好好布置布置准备迎驾。”
“啊……”太岁没头没脑的一顿整的村长有些蒙。“敢问爹爹咱们怎么接驾。”
“怎么接??我要知道怎么接还问你啊??我告诉你你爹升官发,财金榜题名就靠着这一哆嗦了!”
“恭喜爹爹,贺喜爹爹。”村长赶忙拜伏于地高声贺喜。
“哈哈哈哈,吾儿快起。哈哈哈”
“爹爹啊。论得如何接待上宾,儿子我还是有些经验的。若是能多少了解下贵宾的口味啊,喜好啊就更好了”村长一见马屁到位赶忙往细处详询。
太岁摆了摆手一脸不屑“京城来的大人是你能满足的??”
“爹爹教育的是,教育的是。”
“哼,大人屈尊前来不过是寻个人。否则就凭你这鸟不拉屎的破地能招来这么大的菩萨??”
“爹爹教育的是,我这就命人控制起全部村民。”
“不用了,这煮石村已经被我派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进来容易出去难,今儿谁也别想走哈哈哈哈。”
村长一身的冷汗顿时出了个通透。此番年关看来不是死几个人可以打发的了。土匪围村寻得到人还则罢了,若是没找到耽误了太岁的前程。村长觉得不寒而栗起了。
“儿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前半句做了这么久,终于盼得这后半句了。来来来,趁着大人没来,我先把这洞房入了。快快快!”
“……”村长陷入了莫大的惶恐里有些失神。待得太岁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方才觉醒过来。
“你这老东西拿本将军的话当放屁是不是?”
村长赶忙爬起来叩头“爹爹恕罪,孩儿方才在思考如何接待上宾才一时走神。爹爹恕罪啊!”
“要叫将军。”太岁嗤笑一声也不理村长抬腿向马儿走去。
村里热闹的景象似乎没有影响到山下的陆离家的生活节奏。醉鬼的早晨依旧不会离开酒。而坐在窗前的陆离则侧耳听着若隐若现的热闹人声怔怔的出神。
醉鬼挑了一块萝卜放进嘴里“土匪今天来?”
“嗯。”
“该上山了。”
“嗯。”
“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陆离没有理他,依旧坐在窗前不知想着什么。醉鬼摇了摇头,哼着小曲又打开了一壶新酒。“我再喝一壶咱们就上山。”
“嗯,喝吧。”
“你今天心情不好??”醉鬼喝了一口酒斜眼看着自己儿子。“男人有心事不能摆在脸上,很幼稚的。”
“也对,我得开心起来。”陆离转头看了看他那终日醉醺醺的爹,强颜欢笑了下。
“笑的真丑。”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陆离放声大笑起来。
“这样才对。”醉鬼啃了口萝卜把酒一饮而尽了。“走也,走也!家里还有多少花生??都带去,萝卜我吃腻了。”
陆离没有理他,只是呆呆瞅着窗外。醉鬼撇撇嘴打了个酒嗝,起身走到屋子的角落不知怎么变出一个箱子来。他拍了拍箱子上的尘土眼神温柔而迷恋,“去国怀乡,忧谗畏讥啊。不过有酒喝那些事都算个屁啊。”醉鬼摇摇头把箱子背到身上,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起来。
他转头看了看陆离,发现陆离也在看着他。眼神古怪似乎是恐惧又似乎是压抑着的兴奋。“臭小子你瞅个什么??还不赶紧拿花生去。”
陆离张嘴想要说点啥又咽了回去。醉鬼不开心起来,他整了整身上了箱子,大步走到陆离跟前“你小子别打什么歪主意昂。跟你爹斗心眼你还嫩的很。”
陆离没说话还是楞楞的看着他,醉鬼摸了摸头觉得好生没趣。转头又去寻酒喝了。陆离看着他的背影低声的说了句“爹,对不起。”
“你说什么??”醉鬼猛的转头看向陆离。“你……”
责问的话刚嘴边这个终日买醉的男人突然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发热。自己的嘴唇麻酥酥的,好像有无数条小虫在蠕动。这种感觉很快从嘴边扩展到全身。他双膝一软瘫倒下来,背上的箱子咣当当的滚到了地上。
陆离立时冲了过去,翻过瘫成一堆的爹爹慌张的摇晃着“爹!爹!您没事吧?没事吧??”待看到醉鬼睁着个眼在那恶狠狠的盯着他,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里。
“爹,您别生气。这只是药熊的麻药,半天一天的就没事了。儿子这么做实在是被逼无奈。”陆离不敢与那双愤怒的眸子对视,可事已至此他只能鼓足勇气接着往下说“您知道我多大了吗??十六岁了!我今年十六岁了啊爹。我在您身边十六年了,这十六年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打酒,买花生,买萝卜。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没有生日,没有钱,没有人看的起。而现在连我最喜欢的花姑今天都要被别人抢走了。爹!你知道吗?我突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一无所有啊。”
醉鬼的嘴唇开始颤抖,手也哆嗦起来。陆离紧紧的抱着他“爹,我想了好久了。我要出去闯闯,我要干一番事业。一直以来我都想着用您那把刀当投名状去做土匪,但今天我改主意了。如果一个男人连他想要的女人都护不住,那他这辈子又能有多大本事??爹,儿子不孝。今儿借您宝刀杀那土匪,他日发达了我定带您孙子孙女来接您享福。我跟您保证!”
陆离言罢,把他爹放倒在地。正身磕了三个响头“爹。您多保重。”陆离一脸决然泪水满面,“以后少喝点酒。”
醉鬼被陆离拖到了床上,麻痹的感觉依旧在全身肆虐。他唯一能动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个陪了他十六年的孩子,春秋如流水而今天,他又重新认识了这个他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男孩。曾经嬉皮笑脸的无赖顽童正捧起地上的箱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在扶起一位娇羞的新娘。
那箱子长约四尺,深有七寸,宽得一尺。八角上的虎咬装饰已经被磕碰的不成样子,箱子外面也被横七竖八的缠上不少残破的布条,但从箱面上斑驳的漆彩尤能看出它当年的炫彩夺目。少年痴迷的看着手中捧着的箱子,那把心念许久的宝刀就在那里面。为了这一天他盼了好多年,而今这份珍宝终于到眼前了。
陆离把它放到桌上小心的解开布条。那轻柔的动作如同在爱抚心仪许久的姑娘。他抄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箱子上的尘土,粗布衣袖被箱子上的虎咬装饰纠挂发出刺啦的声响。陆离也不去管,只是用力的又擦了擦。
床上的醉鬼用力的想挺起身,从他挣扎憋红的脸上透着的,却是似乎制止又似乎期待的表情。可孩子没看到这些,他终是打开了箱子。
那一刹似有寒气从箱中冲出仿佛游丝曼旋,再一停游丝骤然成风寒煞透骨。陆离觉得脖子一凉,似乎有刀锋掠过。他的腿开始打颤档间有了些许暖流。他的眼闭着,不是不想睁而是睁不开。一种莫大的恐惧在压制着他,身体的自然反应让他像只颤栗的老鼠。
这把刀想要杀了他……或者是这把刀想要杀任何人。曾经在醉鬼手中花里胡哨的宝刀展现出如此威能,是陆离从没想到过得。但他这人从来就是个倔驴般的拧种。
他知道醉鬼在后面看着,“他的表情一定很不屑吧。我的腿哆嗦成这样,我的裤子湿成这样。我……”少年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可随着威压的慢慢加重,脑海里的那些画面逐渐泯没成空白。
就这样算了吧……
远处似乎响起了更加欢快的喜乐,陆离痛苦的哀嚎着。
那把刀躺在那却又好像挥舞起来。有若实质的寒气凝结在虚空中,随时像要呼啸而起夺取他的性命。陆离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到了刀上,说也奇怪待得这口血水喷出这周遭的威压却逐渐的消弥于无形。陆离周身一轻,顿觉膝软无力捧着盒子坐倒在地上。
这不是一般的刀,醉鬼也不是一般的人。陆离很早就有所猜测,可此刻切身经历这一切心头的疑惑反而越来越重了。
少年睁开了眼,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把三尺长的连鞘宝刀。柄长三寸缠金丝红绸,银环龙眼配青绳流苏。其鞘雕纹鎏金,似兽似龙含云含雨,鞘口着玉鞘尾吞金。材似木非木,漆若红蕴青。这把刀安静的躺在箱子里,被黑色的绸缎拥簇在中央。在这昏暗的陋室里,刀未出鞘便散发出清冷的光芒。
这与往日里看到的刀不同。
在陆离的记忆中,醉鬼手里的刀只是一把珠光宝气的玩物。有时醉到憨时便会拿出来耍上一耍,嘴里骂骂咧咧的絮叨一个晚上。他小时候也摸过它,它冰冰凉凉的像是块雪疙瘩。
可他从未想过这刀离开醉鬼的手却成了这幅模样。他壮起胆子伸手摸了摸它,冰冰凉凉的刀鞘还在冒着不知源处的寒气。
陆离一咬牙一把抄起了宝刀。刀不算重,拿在手里就像是提着两壶酒。陆离激动的拔出了刀,那一刹声如龙吟光如清虹。刀从鞘起彷如白龙出海,三尺宝刃煌煌在手陋室俱明。
男儿何不带吴钩?有此刀兵哪里还要做个土匪??陆离觉得握着它的应该是个英雄。
他回头看了看床上一脸惊诧,瘫软在床的醉鬼老爹。又看了看乳臭未干,浑身尘土的自己觉得哪一个都配不上这把刀。“爹”一手执鞘一手仗刀的少年突然胸中澎湃起豪情。“世道不公!儿子今儿抢个媳妇,去去就来。”
人的一生其实都是狭隘的。因为各有各的角色,所以便有了各自的局限性。
作为新郎官太岁来讲,他今天的角色就是如何做个新郎。而村长的角色则是如何做好新郎的儿子。
新郎的角色设定很简单粗暴。婚礼的习俗啊,传统啊。在他看来就跟放屁一样。坐花轿?等你们把人抬过来,老子都特么没兴致了。所以给我把那破玩意劈了,老子要骑马带着娘们去新房。迈火盆?没看到老子着急玩女人?那个老媒婆还在那穷叨叨。砍了,砍了。吹乐的那帮孙子能不能别吹了?听着烦人。进村就开始吹,吹到现在。跟他娘苍蝇一样。砍了,砍了,砍了。
作为新郎的儿子,村长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早已心力交瘁了。多日来精心准备的一切现在都跟放屁一样。他大大高估了太岁的审美,也大大低估了太岁的流氓。整个煮石村现在一片狼藉,好在他的新郎干爹已经进了新房,准备拜堂了。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山下,一个少年正背着一把刀向这边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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