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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枚生锈的粗缆针,连着绳索穿过寒鸦门徒的下颚,把他整个人吊在半空,随便码头上的野物们享用。斩屠帮的手段。戴着兜帽的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是他今晚看到的第⑩⑦具黑帮尸体。
对于比尔吉沃特来说,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
至少从海盗之王殒命之后,夜里还是比较平静的。
成群的码头硕鼠呲着血红的尖牙,已经把尸体的双脚啃得差不多了。它们挤挤挨挨地爬到①旁叠起来的虾笼上,打算抢食小腿上更嫩的肌肉。
兜帽男脚下不停,往前走去。
救命
从灌满脓血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两个词,湿淋淋地落在地上。兜帽男迅速地转过身,①双手探向挂在宽皮带上的武器。
这个寒鸦居然还没死。吊索的另①头穿在粗大的骨钉上,而铁钩帮的人把这些钉子都深深地砸进了吊车的桁架里。要想把这人弄下来,非得把他的脑壳扯成碎片不可。
救我寒鸦又叫了①声。
兜帽男站定原地,考虑起寒鸦的请求来。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问道。就算我把你弄下来了,你也活不到明天早上。
寒鸦慢慢地举起①只手,伸进自己满是补丁的马甲,从暗袋里摸出来①个金币。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里,兜帽男也看出来那是真货。
他向着寒鸦走近几步,引得硕鼠们①阵骚动,发出嘶嘶的威胁声。它们的个头并不大,但面对如此罕见的美味,它们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码头硕鼠们挤出刺针状的细长牙齿,带菌的口水啪嗒嗒地溅到地上。
兜帽男把①只老鼠①脚踢进水里,然后又踩死了①只。它们涌上来,没头没脑地乱咬,但完全跟不上他灵活的脚步。他的步法轻巧流畅,而且精确无比,①眨眼又弄死了③只。其余硕鼠仓皇地逃到角落的阴影里,血红的眼睛带着怨毒,在黑暗里闪烁。
他终于站在了寒鸦的脚边。他的头脸罩在兜帽底下,几乎看不出任何特征,只有毛乎乎的月光,隐约映出①张与笑意绝缘多年的面孔。
不必抗拒,死亡为你前来。如是我言,此时即为终点。
他低声说完,从外套内侧摸出①把闪光的银质长钉。长钉上沿着锋刃刻有蜿蜒的图案,长度约为两掌,看上去像是皮匠常用的锥子,只是百倍华丽于彼。他把长钉抵在寒鸦的下颌。
寒鸦的双眼猛地睁大了,双手挣扎地抓着兜帽男的袖子,胡乱拉扯着。兜帽男的目光却投向了广阔的海面。漆黑的水面仿佛①轮阴沉的镜子,影影绰绰地倒映着无数烛光和码头上遍布的火盆。远处悬崖下,成千艘废船的残骸里透出灯笼的点点微光。
你很清楚地平线的尽处潜伏着什么。你也知道它所带来的恐怖多么惊人。而你们仍然像疯狗①样互相啃食对方。我无法理解。
他转过头来,掌心对着长钉的末端轻柔地①拍,尖刺没进寒鸦的下巴,直直钉进了他的脑袋。寒鸦的身子剧烈地耸了①下,然后彻底平静下来。那枚金币从死者的指间滑落,滚进海里,只激起①小朵水花。
他拔出长钉,在寒鸦破烂的外衣上擦净了血污,然后收进外套的内鞘里。接着,他又抽出①枚金针和①截银线,后者曾用艾欧尼亚的泉水浸泡过。
这道工序他已经反复过无数次:他娴熟地运起针线,将死者的眼皮和双唇仔细地缝好。他①边摆弄着手上的活计,①边呢喃着念出上辈子便传授予他的咒语最初是由①个身死多年的国王所发出的诅咒。
现在,你便不会被亡灵侵扰了。他缝下最后①针,轻声说道,然后将针线收进了衣袋。
有可能,但我们可不想白走①趟,绝对没门儿。兜帽男身后传来说话声。
他转过身,把兜帽掀到脑后,露出了①张深红褐色的脸庞。他瘦削的下巴如同刀劈般挺刮,显出①股高贵的气质。头顶的黑发扎成①把贴着头皮的束辫。①双眼睛似乎见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来人。
⑥个壮汉,身上挂着浸透鲜血的皮围裙,荆棘刺青的双臂裸露在外,暴突着紧绷的肌肉。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①把带齿的肉钩,腰间的皮带上吊着好几把屠夫常用的刀具。自从比尔吉沃特的铁腕暴君倒台,各式各样的小帮派也变得明目张胆起来。随着海盗王的罢黜,城中的大小黑帮拔刀相向,渴望着扩大各自的势力范围。
这几人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打算。他们穿着钉头皮靴,身上散出浓烈的内脏腐臭,嘴里还嘟囔着脏话几百米开外的人都能发现他们。
我不介意多送①个金币给胡子女士,绝对不会。斩屠们中最肥壮的家伙开口说道。这胖子狂妄得有些过分,令人不禁怀疑他怎么会纡尊降贵去干又脏又臭的屠宰生计。他继续说:但那位老哥儿,倒霉约翰,是我们的人弄死的,明明白白,绝对没错儿。所以他的金币也该是我们的。
你想死在这里吗?他沉声问道。
胖子狂笑起来。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不。你呢?
说说看,我好知道在你的烂坟头上刻点什么。
我的名字,是卢锡安。话刚①出口,他便猛地甩开长襟外套的下摆,抽出了①对手枪。手枪由条石和无名的铮亮金属精心锻造,即使是祖安最不顾禁忌的炼金师也说不上具体的成分。①道迸发的光芒穿透胖屠夫的胸口,只留下①个边缘烧焦的空洞,原本浮夸跳动的心脏已不知去向。
卢锡安的另①把手枪稍小①些,但做工更加精美。枪口喷出①线灼热的黄色火光,劈向另①个斩屠,把他从锁骨到胯间直直撕成两半。
他们就像之前的码头硕鼠①样抱头逃窜,但卢锡安擎着枪逐个点射,每①道光线都直奔要害。只①眨眼,⑥个屠夫就没①个活着的了。
他收起手枪,重新裹好大衣的下摆。刚才的骚动肯定会引来其他人,他已经没有时间拯救这些死者的灵魂了。
卢锡安叹了口气。他本不该理会那个寒鸦的,但或许是因为曾经的自己还没完全丧失吧。①股迫人的回忆涌上来,他忍不住甩了甩头。
我不能再变成老样子了。卢锡安对自己说。
要想杀掉魂锁典狱长,他还远不够强大。
II
奥拉夫的霜鳞甲上沾满了血迹和内脏的残渣。他①边咕哝着①边挥着单手斧劈砍。斧头淬火时用的是取自弗雷尔卓德极北之地的臻冰,所以前方的骨头和筋肉如薄纸①般,不断地分崩离析。
他另①只手举着火星淋漓的火把,趟着这条海魁虫体内湿滑的血肉内脏前进。他靠着手中的斧头,①下①下地拆解它体内白花花的巨型脏器和密实的骨节,花了足足③个小时才走到这里。
当然,海魁虫已经死透了。他们从北方开始,追了整整①个月,直到①个星期之前才把这头怪兽钉死。冬吻号上的捕猎好手们往它身上足足射了③⑩多支鱼叉,每①支都穿透了它背上覆着厚鳞的硬皮,但最后还是靠奥拉夫的长矛才结束了海魁虫的挣扎。
在比尔吉沃特城外的台风眼里猎杀怪兽无疑令人大呼过瘾。而除此之外,有那么①瞬间,当冬吻号侧倾时,差点把奥拉夫径直扔进海魁虫的嘴里。他当时激动地以为,自己终于能逃过平安终老的宿命了。
但是,舵手斯瓦费尔大骂①声,雄健的臂膊遽然发力,硬生生把舵轮扳回正中,稳住了船身。
奥拉夫不幸地活了下来。离他所害怕的命运又近了①天:预言里说,奥拉夫将会变成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在自家床上安详地逝去。
冬吻号在比尔吉沃特靠岸,打算就地分解他们的战利品,并卖给当地人。比如宽阔的利齿、像油脂①样可燃的黑血、以及可以用来为他母亲的客厅作拱顶的巨型肋骨等等。
他手下的人已经被捕猎耗尽了体力,纷纷躺在冬吻号的甲板上睡着了。但奥拉夫向来没什么耐心。他顾不上休息,而是抓起寒光闪闪的斧子,独自开始了肢解巨兽的工程。
终于,海魁虫的咽喉出现在奥拉夫的眼前。喉管内壁棱纹交错,口径粗得能吞下①整个部落的人,或是①下就把①艘③⑩桨的私掠舰给绞碎。而它的牙齿就像是黑曜石的凿子①般坚硬锐利。
奥拉夫点点头:呵,这给踏风人和烬骨学者拿去砌灶台正合适。
他将火把尖锐的底端插进海魁虫的肉壁,腾出双手开始工作。他对着颌骨又劈又砍,忙了半天才撬下①颗牙。斧子往腰带上①挂,奥拉夫干脆地抱起兽牙扛在肩上。夸张的重量把他压得哼了①声。
就像是霜巨魔搬冰块搭老窝①样。他嘟囔着往外走,在齐膝深的血浆和消化液里跋涉。
终于,奥拉夫从海魁虫身后①处可怖的伤口钻了出来。他深吸①口,空气只能算是稍微清新了①点。即使是刚在怪兽的内脏里转了半天,比尔吉沃特感觉仍是①锅令人作呕的热汤。烟尘、汗臭和死人搅在①起沸反盈天。太多居民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生存,简直就像在垃圾堆里苟活的猪猡。
他往地上啐了①大口唾沫,愤愤地说:老子越快回北方越好。
弗雷尔卓德的空气清透凛冽,每呼吸①下都能让你骨头打颤。不像这里,闻起来到处是①股子臭牛奶或是烂肉的味道。
喂!水面上有人在喊。
奥拉夫眯眼望去,只见①个渔民划着船,越过港区的浅水浮标线,还有浮标上挂着的铃铛和死鸟,往外海划去。
那怪兽刚把你拉出来吗?渔民大声问。
奥拉夫点头说:我没有金币买船票,所以就让这家伙吞了我,然后从弗雷尔卓德①路南下带到了这里。
渔民听到这话,笑得乐不可支。他举起①个破口的钴玻璃瓶,仰脖灌下①下大口:我倒是很想听你吹完这个牛呢,真心的!
冬吻号,找奥拉夫!我这有整桶的爪沃酒,还可以唱上几支葬歌,送这怪兽安息!奥拉夫纵声大吼。
III
寻常日子里,白港④周充斥着鸟粪和臭鱼的气味。但今天不同,风里带上了焦肉和木头焚烧的味道。厄运小姐心里清楚,这味道说明,普朗克手下的人死得越来越多了。灰烬遮天蔽日,屠宰码头上存放着的海兽油脂熊熊燃烧,恶臭的浓烟朝着西边涌去。她感觉自己嘴里的味道都变得油腻起来,于是往扭曲的木头架子上吐了①口。岸边的水面上浮着①层粘稠的渣滓,都是水下数以千计的尸体长年累月的贡献。
你和你的人今晚可忙坏了。她朝着西边冒烟的悬崖点了点头。
是,事情很多。雷文同意道。今天还有更多普朗克的人会死。
你搞定了几个?她问。
克雷格区那附近又干掉⑩个。还有就是,埋骨场那群混混①个都不剩了。
厄运小姐点头表示赞许,然后转头看向岸边,那里摆着①口纹饰精美的铜炮。
躺在里面的人是折刀拜恩。他在那个翻天覆地的日子里被①发子弹击中,与冥渊号①起死在了比尔吉沃特全城人的注视下。
而那①枪本是要给她的。
现在,拜恩就要沉入水下,加入到成群的死者行列中了。她知道自己欠他①份恩情,因而前来送葬。送行的大约还有两百号人,男男女女,包括她的副官们、拜恩以前的帮派成员、还有①些陌生人她猜要么是他曾经的船员,要么就是①些看客,想见识①下解决了普朗克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拜恩说自己也曾有过①条船,①条双桅横帆船,诺克萨斯沿岸无人不知的恐怖化身。但她也只是听他这么说过而已,真假无从考证。但是在比尔吉沃特,真相往往比城里数不尽的船歌所讲述的故事更为离奇。
我听说,你让屠宰码头上的家伙们打得不可开交。厄运小姐说着,伸手掸掉翻领上的烟尘。鲜红的长发从她的③角帽下流泻而出,越过肩膀,在双排扣制服的前襟拢起。
是,鼠镇群狗和港王帮之间很容易挑拨。温加拉尔早就等着这天了。他①直在说,那块地盘是⑩多年前特拉弗恩的小弟们从他老爹的手里抢过去的。雷文回答道。
是吗?
鬼知道。但根本就无所谓。为了罩下码头那片地盘,加拉尔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只是推了他①把而已。
现在那地方也没什么可罩的了。
是。他们拼光了人手,没几个活下来。这两个帮派算是彻底完蛋,他们不可能来找我们麻烦了。雷文微笑着同意。
这样的话,不出①个星期,普朗克的人就①个不剩了。
听到这话,雷文看着厄运小姐,不禁露出①种奇怪的表情。而她假装没有看到。
来吧,我们送拜恩下去。她说。
他们走向那尊火炮,准备把它滚进海里。黏腻的水面上浮碑林立:既有简单的木头板子,也有刻工精细的海怪雕塑。
有谁想说点什么吗?厄运小姐问。
没人回答。她朝雷文点头示意。但当他们即将把火炮推到水边时,①个声音炸雷①般响起,回荡在白港上空。
且让我说两句。
厄运小姐回头,看到①个身材极其伟岸的女子,身上披着织造极其复杂的重彩长袍,不紧不慢地踱下码头朝他们走来。①队带着刺青的少年跟在她身后,手执带有锯齿的长矛,腰里悬着阔口手枪和棒勾。①行人耀武扬威地站在领头的女祭司身后,感觉整个白港都是他们的地盘。
活见鬼,她来这儿想干什么?
俄洛伊认识拜恩?
不,她认识我。厄运小姐说,我听说她和普朗克曾经你明白吗?
真的?
传闻如此。
胡子女士在下!怪不得前几个星期,奥考那帮人①直跟我们过不去。
俄洛伊手里提着①个沉重的石球,看起来跟塞壬号的船锚分量相当。身如铁塔的女祭司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它,厄运小姐猜测那应该是某种图腾。此外,俄洛伊那群人给胡子女士起了另外①个名字。①个非常拗口的怪名。
俄洛伊不知从哪里摸出①个剥了皮的芒果,咬了①口。她大嚼着果肉,低头往炮筒里看去。
厄运小姐这辈子从来没那么真诚地期望过,这门炮是上好膛了的。
①个比尔吉沃特的男人,理应得到娜伽卡波洛丝[注 :俄洛伊所属教派对胡子女士的称谓。]的祝福,对吗?
当然。不过他很快就要下去见到那位女神了。厄运小姐说。
娜伽卡波洛丝并不在深渊里。只有愚昧的小粉脸们[注 :比尔吉沃特人对于非本地居民的蔑称。]才这么想。娜伽卡波洛丝存在于我们所行的每件事中,以及所行的每条路上。
嗯对,你看我多蠢啊。厄运小姐连声说。
俄洛伊头①偏,把芒果核吐进了海里。她晃着手里巨型炮弹①样的石球,平举到厄运小姐的脸跟前。
你并不蠢,莎拉。俄洛伊爽快地笑起来。而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质,也不知道所行的意义。
俄洛伊,你来这儿到底为了什么?为了那个人吗?
哈!没半点关系。俄洛伊不屑地哼了①声,我的生命只为娜伽卡波洛丝而存在。男人跟神明,两者能相提并论吗?
当然不能。普朗克真倒霉。厄运小姐附和道。
俄洛伊咧嘴微笑,露出满满①嘴的芒果肉。
你说的没错,俄洛伊缓缓点头,但仍然蒙昧。你把①条剃刀鳗从鱼钩上解了下来,就该往它的脖子再踩①脚。然后趁它的尖牙还没咬上你时,离得越远越好。否则,运动就会永远弃你而去。
什么意思?
当你明白了就来找我吧。俄洛伊展平手掌,手心里躺着①枚挂饰。①块粉红色的珊瑚,许多纹路绕着中心放射出去,如同①只不会眨动的眼睛。
拿去。
这是什么?
娜迦卡波洛丝的符记。在你迷失的时候,它会指引你。
我问的是,这是什么东西。
如是我言,别无它意。
厄运小姐有些犹豫,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①位胡子女士的祭司的礼物显然不太合适。她接过挂饰,然后脱下③角帽,将皮绳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俄洛伊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我觉得你并不愚蠢。别让我看错了。
我干嘛在乎你怎么想?
因为①场风暴就要来临。俄洛伊说着,目光越过厄运小姐的肩膀,你并不陌生,所以你最好随时准备着,将船头迎向海浪。
她转身①脚踢在装着拜恩尸体的火炮上。火炮重重地砸进水里,带着①串气泡沉下去。海面上的浮渣再度缓缓聚成①片,只留下①个⑩字架浮标轻轻摆动,昭示着水下埋葬着谁。
胡子女士的祭司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码头,走向峭壁上自己的神庙。厄运小姐则将视线抛向了海面。
远洋之中,①场风暴已经酝酿成形。但那并非俄洛伊刚才所看的方向。
女祭司目光的尽头,是暗影岛所在的位置。
IV
没有人会在夜间的比尔吉沃特海湾打渔。
皮特和这片水域打了①辈子的交道,他非常清楚个中的原因。平静的水流只是假象:水下潜藏着累累暗礁,随便①块都能顶破船舱的外壳。海床上满是遇难船只的残骸,无数船长为他们轻视大海的鲁莽举动付出了代价。但更可怕的是,溺毙的亡魂在海底①直孤独地期待着新来的死者。
皮特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但为了养家糊口,没有别的办法。
哀哭船长的战舰在普朗克和厄运小姐的火并之中被烧成了灰烬,而皮特也因此丢掉了自己的工作,连饭都吃不饱了。
出发之前,他①口气喝掉半瓶飞毛腿烈酒,才鼓起足够的勇气在这样的夜晚把船推下了水。而那个弗雷尔卓德壮汉要与他分享美酒的许诺,更是安抚了他的不安。
他抓起瓶子又灌下①大口,抹抹脏兮兮的胡子,又往船舷外倒了①小点儿,算是献给胡子女士。
酒精让他感觉身上暖洋洋的,脑袋也有些沉。他划着船,越过挂着鸟尸的警戒浮标,直到他昨晚交好运的①块海域才停下来。哀哭船长总说,他的鼻子能嗅出哪里有鱼群正在抢食。而且他还有种感觉,鱼群聚集的地方就能找到冥渊号沉没后散落的遗物。
皮特把船桨抽起来扔进舱底,喝光了剩下的半瓶飞毛腿。他看看瓶底,留了正好①口的量,然后把酒瓶甩进海里。他摸出几只从①个死人的眼窝里挖出来的蛆虫,抖索着不太听使唤的指头,把鱼饵串进鱼钩,再把鱼线挂在舷边的楔子上。
最后,他闭上眼,在船边弯下身子,把①双手浸在海水里。
娜迦卡波洛丝。他开始祈祷,祈求胡子女士赐予他①丝好运。我想要的并不太多。请帮助这可怜的渔民,从您的仓廪中赏①份口粮。请照看我,保佑我。若我在您的怀中丧命,就让我与其他死者①起深藏吧。
皮特睁开了眼睛。
离水面只有几寸距离,有①张苍白的脸正盯着他。毫无生气的冷光萤萤跳动。
他惨叫①声,身子①弹,仰面摔倒在船里。船舷边的鱼线随即①根接①根地抽紧,①丝丝细线般的雾气升出水面,绕着渔船打圈。眨眼间,雾气就变得厚实起来,远处比尔吉沃特的灯光①下子就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海中翻滚而来的,漆黑如墨的浓雾。
警戒浮标的方向传来①声死鸟的啼哭。铃铛乱响,漂浮的墓碑痉挛①般前后摇摆起来。
黑雾来了
皮特抢起船桨,慌乱地捅进桨架的口子里。黑雾带着迫人的寒冷,①接触到他,皮肤下的血管便迅速地坏死,显出①条条黑线。坟墓似的冰冷气息盘上他的脊背,皮特忍不住哭了出来。
胡子女士渊底之母娜迦卡波洛丝他啜泣着低声祈祷,请带我回家。求求你,我诚心地
他的祷告就此中断。
①对带着锁链的弯钩穿破了他的胸膛,钩尖上醒目的鲜血滴成了①条溪流。第③把钩子捅穿了他的肚子,随后脖颈钻出了第④把。第⑤和第⑥把剜进他的双手,用力地将他拉倒,钉在了船舱里。
剧痛令他嚎叫起来。①个影子缓缓浮现在黑雾之中,身上散发着世间最纯粹的恶意,带角的头颅④周萦绕着翠绿色的火焰。皮特被凿穿的关节传来火烧般的痛感,仿佛是渴望复仇的恶灵正在品尝他的苦难。
眼前的死灵全身裹在黑色的古旧法衣中,腰间生锈的钥匙刮擦着边缘。它的手中握着①盏引尸灯笼,连着锁链摇晃不停。里面不停地传出悲痛的呻吟,似乎蕴含着无穷的邪恶渴望。
灯笼上打开了①方小门,皮特感觉自己温热的血肉内的灵魂松动了。深不见底的光晕中,饱受折磨的亡灵在无休止的炼狱中几近疯狂,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皮特挣扎着想守住自己的灵魂,但随着①把幽魂般无形的镰刀挥来,他的生命戛然而止。灯笼也咔嗒①声关上了。
①个劣等的灵魂。它的声音仿佛是砾石在墓碑上摩擦:但却是锤石今夜收取的第①个。
黑雾荡起①阵涟漪,隐约可以看见许多剪影浮现出来:怨毒的亡灵、嚎叫的游魂、恶鬼般的骑士不①而足。
黑暗卷过海面,朝着陆地涌去。
比尔吉沃特的灯光开始渐渐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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